柏聞嶼沖出教學樓,冰冷的空氣裹挾着細雨撲面而來,卻無法澆滅他胸腔裡那團名為恐懼與急迫的烈焰。他像一枚脫膛的子彈,無視了路過的老師和學生驚愕的目光,朝着校門口的方向全速狂奔!每一步都重重砸在濕漉漉的水泥地上,濺起細小的水花,如同他胸腔裡瘋狂擂動的心跳。
手機屏幕上,網約車的地圖圖标在緩慢移動,距離他還有五分鐘。五分鐘!對此刻的他而言,漫長得像一個世紀!初衍手腕上那深可見骨的傷口、奔湧的鮮血、逐漸冷卻的體溫……每一秒的流逝都在柏聞嶼腦中具象化為觸目驚心的畫面,瘋狂撕扯着他引以為傲的冷靜。
他不能等!
他猛地刹住腳步,目光銳利如鷹隼般掃過校門口混亂的車流。一輛出租車正停在路邊下客。
機會!
柏聞嶼沒有絲毫猶豫,在車門關上的瞬間,一個箭步沖上前,猛地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師傅!開車!” 他的聲音冰冷急促,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完全不像一個高中生,“去這個地址!最快速度!錢不是問題!” 他迅速将手機屏幕上的地址怼到司機面前,同時将一張百元鈔票拍在儀表台上。
司機被他突如其來的氣勢和動作吓了一跳,剛想抱怨,看到那張嶄新的鈔票和少年眼中幾乎要凝成實質的冰冷急迫,話又咽了回去。“好…好嘞!系好安全帶!” 司機一腳油門,出租車像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
引擎轟鳴着,車輛在濕滑的路面上穿梭、超車。柏聞嶼死死盯着手機屏幕上那不斷縮短的距離,手指因為用力攥着手機而指節發白。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高速運轉。
初衍的父親!那個家暴者!
如果他在家……
柏聞嶼的眼神瞬間變得更加冰冷銳利。他迅速解鎖手機,點開通訊錄,找到一個備注為“張律師”的号碼(這是他父親公司常年合作的家庭律師,處理過一些他不願母親插手的小麻煩)。電話幾乎瞬間被接通。
“張律師,是我,柏聞嶼。” 他的聲音冷硬、清晰、語速極快,帶着上位者般的壓迫感,“我需要你立刻聯系XX區XX街道派出所,報備一個緊急情況:地址是XX路XX弄XX号。戶主初建強有嚴重家暴史,其子初衍可能在家中有生命危險,正在實施嚴重自殘行為!需要警方立刻介入協助開門!強調生命危險!立刻!後果我承擔!你馬上協調,保持通話暢通等我消息!” 他不給對方任何詢問或質疑的時間,下達指令精準而強硬。
電話那頭的張律師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信息量巨大的指令驚住了,但專業素養讓他立刻回應:“明白!柏少!我立刻聯系!保持聯絡!”
挂斷電話,柏聞嶼的目光再次死死鎖定在飛逝的街景上。出租車司機被他剛才那通電話的氣勢所懾,把車開得幾乎要飛起來,輪胎摩擦着濕漉漉的路面發出刺耳的聲響。
心髒在胸腔裡瘋狂撞擊,每一次跳動都牽扯着緊繃的神經。初衍那張慘白的、毫無生氣的臉,不斷在他眼前閃現。那句“代替我活下去”的囑托,像沉重的枷鎖套在他的心上。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時間的重量,感受到一條生命正在指尖飛速流逝的冰冷觸感!
“快點!再快點!” 柏聞嶼的聲音壓抑着低吼,冰冷的目光掃向司機。
“在快了在快了!前面就到了!” 司機也緊張得滿頭大汗。
破舊的老式小區終于出現在視野裡。出租車一個急刹車停在小區門口,輪胎發出刺耳的尖叫。
柏聞嶼不等車停穩,扔下一句“不用找了”,推開車門就沖了出去!冰冷的雨水瞬間打濕了他的頭發和肩頭,但他渾然不覺。他像一頭鎖定獵物的獵豹,憑借着地圖的記憶和本能,在雜亂破敗的樓宇間精準地穿梭,朝着那個标注着死亡的門牌号狂奔!
狹窄、堆滿雜物的樓道裡彌漫着潮濕的黴味和垃圾的腐臭。柏聞嶼三步并作兩步沖上那狹窄、陡峭、布滿污垢的水泥樓梯。他的腳步聲在死寂的樓道裡回蕩,沉重而急促。
終于,他停在了那扇緊閉的、油漆剝落的舊木門前。門牌号清晰無誤——XX号。
就是這裡!
柏聞嶼的心髒幾乎要跳出喉嚨!他強迫自己停下腳步,屏住呼吸,将耳朵貼在冰冷粗糙的木門上。
死寂。
門内一片死寂。
沒有鼾聲,沒有争吵,沒有電視聲……隻有一種令人心悸的、仿佛真空般的寂靜。這種寂靜,比任何聲音都更讓柏聞嶼感到恐懼!它像一張巨大的黑幕,預示着最壞的可能!
他嘗試着擰動門把手——紋絲不動,鎖着。
“初衍!初衍!” 柏聞嶼再也無法維持冷靜,他用力拍打着門闆,聲音因為急迫和恐懼而微微發顫,帶着一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嘶啞,“開門!初衍!聽到沒有!開門!”
回應他的,隻有門闆沉悶的回響,以及門内那令人絕望的死寂。
沒有回應!
一絲回應都沒有!
那扇門像一塊冰冷的墓碑,隔開了生與死!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将他淹沒!他幾乎能想象到門内的景象——那個少年躺在冰冷的床上,手腕處深可見骨的傷口,身下大片刺目的、暗紅的血迹,生命的氣息正在飛速流逝……
“不!!!” 一聲壓抑的、近乎野獸般的低吼從柏聞嶼喉嚨深處迸發出來!冰冷的理智徹底崩斷!他不再等待警察,不再考慮後果!
他猛地後退一步,眼神瞬間變得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鋒!全身的力量瞬間灌注到右腿上!他深吸一口氣,身體如同拉滿的勁弓,右腿帶着撕裂空氣的淩厲風聲,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地踹向門鎖的位置!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在狹窄的樓道裡炸開!
老舊的木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門框處的木屑飛濺!那原本就不甚牢固的門鎖應聲扭曲、崩壞!
柏聞嶼沒有絲毫停頓,緊接着又是更狂暴、更不顧一切的一腳!
“哐當——!!!”
整扇門被這股蠻橫的力量徹底踹開!門闆重重地撞在後面的牆壁上,發出巨大的回響!
濃重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混合着房間裡的黴味,如同實質般撲面而來!瞬間沖入柏聞嶼的鼻腔,直沖大腦!
門内的景象,如同地獄的畫卷,在踹開的門後,毫無遮掩地、血淋淋地展現在柏聞嶼眼前!
狹小、昏暗、雜亂的房間。
一張鋪着洗得發白、帶着破洞舊床單的簡易床鋪上。
初衍靜靜地躺在那裡,像一個被遺棄的破敗人偶。
他的左臂無力地垂落在床邊,衣袖被粗暴地卷到肘部以上,露出的那截過分蒼白的手腕上——
一道深得觸目驚心、皮肉翻卷的傷口,如同醜陋的惡魔之口,正汩汩地向外湧出暗紅色的血液!
大量的鮮血已經浸透了身下的舊床單,染紅了更大一片區域,形成一片刺目的、粘稠的、散發着濃烈鐵鏽腥氣的暗紅沼澤!那血泊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地向外蔓延,邊緣甚至有些發黑凝結的迹象!
初衍的臉色是死灰般的慘白,嘴唇是毫無生氣的青紫色。他的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在毫無血色的臉上投下濃重的陰影,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幾乎看不見。他仿佛已經與這片血色的寂靜融為一體,生命的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在血泊的邊緣,靜靜躺着一本邊緣卷起的舊速寫本,翻開着的一頁上,是用淩亂深刻線條勾勒出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渦和向下墜落的人影。旁邊,一枚沾滿暗紅血迹的、冰冷的剃須刀片,在昏暗中閃爍着絕望的寒光。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冰冷的雨水順着柏聞嶼的發梢滴落,砸在布滿灰塵的水泥地上,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響。
濃烈的血腥味充斥着他的感官。
眼前那躺在血泊中、生命飛速流逝的少年,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視網膜上,也燙穿了他心中最後一絲僥幸!
“初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