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剛出門,就發現對面的懸賞石下坐着個人。
這碧衫少年光是坐在石塊兒下歎氣就歎了半個時辰,一會兒抓耳撓腮,一會兒用腦袋砸石塊兒,李堯之覺得他這模樣甚是滑稽,便也跟着站在門邊上看,見他終于下定決心般鬼鬼祟祟地拿出張紙,“啪”一聲按到懸賞石上。
李堯之光明正大站到他身後看,隻見那紙上寫了幾個鬥大的字,字迹非常之醜陋,形如爬蟲:
“幫我奪逐風榜前三。”
而賞金是一百兩。
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李堯之慢悠悠走上前,輕輕一撕,那紙便飄到了他的手中。
地上的少年沒想到懸賞令剛貼上去就被揭了,猛地彈起,迅速轉過身來打量是何方神聖。
沒想到也是一個半大不大的小子!
“诶?你、你做什麼?”
這聲音——竟然就是昨晚咋咋呼呼要打敗他的那個。
李堯之見他反應如此大,奇道:“你不是貼了懸賞令麼?要奪得逐風榜的前三?”
“我就是随便貼的,俠士,你還給我吧,這不作數的!”
見他還要來搶,李堯之索性将那張紙舉得高高的:“你家大人沒教你麼?這懸賞令一旦貼上了懸賞石,就不能反悔。”
“那怎麼辦?”少年抱頭苦惱道:“我、我是沒辦法了才貼這個的,我怎麼打得過林楚蕭和季含月?我也想公平論武,可是打了四年了,我前年是第四,去年還是第四,他三個像被定死了似的,我爹要殺了我了,我活不成了。”
怎麼不打李堯之了?李堯之默默腹诽。
他在腦中快速回憶,去年逐風大會 ,第二名是林楚蕭,第三季含月,第四則是一個叫越寒溪的年輕人。
這樣的比武中,前三名叫人記在心裡實屬正常,可關鍵在于這越少俠連着三年都是第四名,堅持不懈最終還是落得個名字都登不上逐風榜的結果,三聲閣還曾因為這事寫了四五篇詩來調侃慕水山莊。
慕水山莊……他記起越寒溪他爹是碧虛劍主越青彥,也就是慕水山莊的主人。怪不得他覺得聲音如此熟悉,這位碧虛劍主還真有本事去扇東方無堰的巴掌。
十幾年前,一個名為玄鶴宮的門派橫空出世,有如北風卷地,一夜間吞并數個小型幫派,在不少西域異士與紅蓮教的幫助下,勢力如日中天,門内弟子恣睢狂妄,作惡多端,為害武林。
這一場禍害止于兩人之手。
那時候越青彥已被尊為碧虛劍主,一把長劍斬奸佞,人稱“北山大俠”,李清雲為“江南第一俠”,二人南北相逢,一拍即合,聯手并肩,在東山玄武台與其對峙整整三日,才将玄鶴宮主的頭顱斬下,那顆幹癟的頭現在還挂在擂台旁的鐵架上,以此警示武林。
而當時的東方無堰還隻是李清雲麾下一員。
可惜北山與江南遠隔千裡,玄武台一别,二人竟再也沒有見過面。
他淡淡開口:“賞金一百兩,是真是假?”
“當然是真的!”越寒溪覺得這人說話莫名其妙的,還有點瞧不起人,說話也不跟他客氣了。
見他身形瘦削,卻掩不住一股剽悍的氣質,越少俠心裡又生出幾分好奇來,卻聽他道:“好,我接了。”
“喂、這可是要助我奪得逐風榜前三,難不成你還能把前三個都綁了?”越寒溪這會兒才覺察出他的認真來,聲氣又軟了下來,出言相勸道,“你這是自尋死路,我勸你還是放棄吧,要是你實在缺錢,我給你十兩成嗎,你還年輕,可别去送死,你可知道他們什麼家世什麼……”
“你去年排多少來着?”
越寒溪莫名其妙地睨他一眼,嘴卻如實道:“第四啊。”
“很好,今年我不去了,你剛好就是第三,給錢吧。”
“什、什麼?”他的語氣輕松地像是在說笑,可又十分真誠,越寒溪身體後傾,微微瞪大了眼睛,“你究竟是誰?”
越寒溪的逐風之路十分坎坷,第一年被他爹打暈了,前年被林楚蕭打暈了,去年被季含月打暈了,第一名那個李堯之李三水,他是見也沒見過,好不容易聽聞有個懸賞令懸賞了李堯之,可他爹又說這寫的都是假的不讓他看。
季含月與林楚蕭他都交過手認得人,那眼前的是……
“李堯之。”
春風驟起。
龍引劍柄上紅綢輕揚。
越寒溪的腦子裡忽然冒出來一句:鳴劍斂清霜,拂衣招紅袖。
三聲閣負責将逐風盛況以紙筆記錄下來,供武林閱覽,這便是他們筆下的李堯之。
等他緩過神來,兜裡已經少了張一百兩的銀票。
壞了!
他與通緝犯有了生意往來,這算不算勾結罪犯?
午飯時,謝霜呈眼尖地瞥見李堯之腰間的一點紅:“你這又是從哪兒偷的紅繩?”
李堯之剛給他夾了一筷子青菜,聞言敲了敲碗:“什麼叫偷?這是雞窩上扯來的,趕完集遍地都是,我拿一根怎麼了?”
合着是給雞崽子綁腳用的。
哐當!
“我今天去賣草藥,賣了足足五兩銀子!”沈青陽神清氣爽地推門而入,舉起五個手指朝二人比劃,見他們面不改色,悻悻一笑,又道,“不過我可說好了,你們人多,輪着給錢對我不公平,所以以後我給一天,你們得給兩天。可你們現在又沒錢,這錢……你們到了玄武台再還我吧。”
李堯之将那張銀票壓在桌上:“不必。”
“這…是?”
沒錯了。
這二人衣着不凡,又有暗衛随行保護,昨天還垂頭喪氣說沒錢,今天就随手掏出一百兩,一定是在考驗他。
“呐,剛剛我是唬你們的,沈某一直認為相逢就是緣。”
謝霜呈道:“沈大夫,那這一頓之恩……”
“行走江湖就是講究一個義字,錢算個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