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辨看,那人劍眉星目、氣宇軒昂,甚為高大挺拔的身形使得他立在那兒便不敢有人靠近。
似乎是注意到這邊探尋的目光,他乜斜着眼睛也看了過來,隻一對視,“崔清婉”便覺得心頭一震。
厭惡?氣憤?譏諷?
那男子目光堅硬冰冷,像一杆長槍直直釘在“崔清婉”的身上,她不覺已屏住了氣息,但仍撐着膽量沒有收回目光。
這名男子與崔皓羿同為武将,但給人感覺卻如此不同。
若說崔皓羿是一柄龍鳳環儀刀,俊逸剛韌;那這人便是一把虎頭大刀,雄渾威武。
“四姐姐,你說裴如信來幹嘛?”
冷不丁地一句話,驚得“崔清婉”一個激靈,順帶晃得唇邊碗盞灑出幾滴熱水來。
“嘶——燙!”
“四娘慢些。”
晴眉忙将碗盞擱在一旁,而後自懷中掏出絹帕輕拭“崔清婉”的嘴角,她擰起眉頭,忍不住對同樣裹着大氅半蹲在一旁的崔皓月埋怨道。
“雲姐姐一再和我說要小心四郎君,當心四郎君捉弄驚吓到四娘,但我沒想到四郎君被河水冰成這樣,卻還要猛不防地來這麼一下!”
“嗯?你是四姐姐的新侍女?”崔皓月打量了一下晴眉,調笑道,“看樣子是個機靈懂事的,那你以後可要記得随時護好你家四娘,畢竟要我更改脾氣還是挺難的。”
“四郎君!”晴眉語氣有些不滿。
“嘿,”崔皓月嬉笑一聲,一臉無謂,随即他再度回頭跟着“崔清婉”一起看向遠處,“四姐,你還沒回答我呢,那裴如信來幹嘛?”
裴如信?
那男子果然是随從口中所講的裴将軍。
“崔清婉”抿了抿還有燙意的舌尖,再擡眸看去,隻見裴如信已與崔皓羿隐在人群後交談,于是她回過頭來看向崔皓月。
雖然崔皓月本人也下了水,但他卻不似自己這樣狼狽,他的模樣可比自己有神采多了,甚至不像是方才救了人,更像是玩了水。
未擦拭幹的水珠在他的發絲上透亮靈動,更顯得崔皓月朝氣蓬勃。
年輕就是好啊……
“四姐盯着我幹嘛?好好好,我的錯,我不該拿裴如信打趣四姐。”
崔皓月見“崔清婉”一言不發地盯着自己,心裡可是發毛得很,隻能讨饒。
“打趣?他有什麼值得你用來打趣我?”
方才與裴如信對視,本就弄得“崔清婉”一臉僵硬,再加上被崔皓月驚吓,面上更添幾絲凝重,以這樣的神色問向崔皓月,反而吓得後者不複輕松之态。
“嘿,嘿嘿……四姐别生氣,我這不就瞎調侃一句嘛。”
崔皓月讪笑幾聲,然後佯裝為對方掖了掖大氅的裹挾,讓自己看上去盡量平常些,壓低聲音繼續道。
“裴如信也沒什麼可得罪四姐的,就是他不怒自威,常年闆着一張苦大仇深的大叔臉,往日裡四姐最怕見他。不過說來也奇怪,明明四姐從不怕大哥二哥的……”
“啊?”聽罷崔皓月的描述,“崔清婉”愣了一下,回想起方才的對視,不由得點點頭,“倒确實是不怒自威,不負将軍名号。”
“嗯,雖威嚴些,但裴如信是個義士,”崔皓月狡黠一笑,又開始嘟囔開來,“三哥是這麼說的,還說可惜我崔家沒有五娘子,不然能與他裴如信結成親事再好不過了。”
“這……想來是裴将軍為人可靠,三哥難得摯友,故而覺得他實為良配?”
“崔清婉”邊說邊偷偷向那邊望去一眼,隻見崔皓羿與裴如信已是拱手道别,現今正向人群作禮,請衆人讓開路以便馬車靠近些。
再向遠處眺看去,那抹玄金色身影已從街角閃過不見蹤影,“崔清婉”眨眨眼,突然有些八卦地低聲問道。
“既然沒有崔五娘,那不知裴将軍娶了哪家娘子?”
“他啊,他至今尚未婚娶,任憑哪家權貴托人上門議親,他都闆着一張冷臉拒絕,實在是塊鐵闆——”
還不等崔皓月吐槽完,便見崔皓羿疏散了人群走上前來,吓得他忙換上一副正經模樣。
“三哥!那個……四姐姐已覺得身體好多了,我們現在可要回府?”
“嗯,”崔皓羿點點頭,“現有兩架馬車,阿月你獨乘裴府的,我與阿婉同乘一輛,我還有話要囑咐與她。”
“噢……今天真是麻煩三哥還為我們操心,我們以後行事一定多加思慮,不再沖動,”崔皓月不着痕迹地一推“崔清婉”胳膊,補充道,“四姐姐也是這個意思,對吧?”
“啊?嗯,嗯!”
差點沒跟上節奏,“崔清婉”經過崔皓月的提醒,忙着點頭稱是。
這時她才從方才救人的情緒中脫離出來,于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先前她沖動下水救人,雖終究成功,但也陷入過危險,即便最後并未釀成遺憾,但此事一定讓崔皓羿揪心不已。
不為别的,隻說這身體還是他胞妹崔清婉的,就足夠他沖自己發個百八十次火兒的。
不過是仗着自己受他懇求來救崔清婉,且他确實性子赤誠溫和,在救起自己後還能柔聲言談,自己怎麼就敢肯定他不會因自己下水救人而生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