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楊氏曾暗示過,說裴如信也是參與算計的一員,雖說這算計隻是在宴會上獻舞,無傷大雅,可被算計這個行為本身,就讓她膈應無比。
或許因見第一面時,崔皓月曾說崔皓羿評價裴如信是個義人,所以她想當然地将其納入可信任者的範疇,加之後續發生的種種,她在心裡也确實親近對方。
如今出了這樣的消息,她是既驚疑,又内疚。
她怕自己錯怪了眼前這個正直可靠的男人,但她更怕楊氏所言非虛。
乍一看,宴會獻舞根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又不似作踐人般要她取悅衆人,在鯉泮,就算是天子舉宴,興起時也能随樂起舞,犯不着大驚小怪。
隻是……這事真如表面一般?
若按楊氏所言,李澈舉動才是意外,那照計劃而行當是什麼?是她自如獻舞然後獲得裴如信的稱贊嗎?還是說稱不稱贊不重要,重要的是裴如信為自己預先提供消息、而後又幫自己講話?
難道他對自己的示好隻是在遵循所謂的計劃?
那裴如信到底要做什麼?莫非是為了在衆人面前維護她時能被承樂與楚王點破所謂的“别個意思”?
她有這麼大魅力嗎?能讓裴如信如此急不可耐地想要将追求自己的消息公之于衆——
不!不對,不是追求自己,是追求崔清婉。
她眉頭一跳,心中豁然開朗:
其實與以往事端沒什麼兩樣,她怎麼想的根本就不重要,于權貴而言,重要的是崔家怎麼想的,尤其是崔侍中怎麼想的。接近她,不過是為了明白崔侍中的立場,若是崔皓昌真投向承樂公主陣營,那這朝廷局勢,可要變天了……
隻不過她難以相信,裴如信也會這般行事。
克制住眉頭抽動,良心在信任與懷疑間反複煎熬,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擡起頭,迎上魁梧男子探究的目光,面上盡力維持着尋常淺笑,語氣笃定:
“舊情有無,重要嗎?我隻知道,若我不願,無人可勉強我分毫。今日之我,已容不得半點欺瞞,也絕受不起一絲算計。”
裴如信罕見地沉默了一瞬,但他那張慣常冷峻的臉上看不出更多情緒,隻是濃黑的劍眉幾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深邃眸中似乎有什麼飛速掠過,快得讓人抓不住、摸不着。
“既如此,某護送郡夫人下山?風雨難測,山道泥濘,同行或可穩妥些。”
“不勞煩裴将軍,”她立刻婉拒,語氣淡然而疏遠,“我與三姊同來,帶來的仆役随從不少,足可保路途無虞。裴将軍事務繁忙,不必為我耽擱,還請先行動身。”
“你……”
裴如信似乎還想說什麼,可恰在此時,一名近侍快步上前,叉手施禮後便附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裴如信瞬時擰起眉頭、他面色一沉,暗歎一口氣後又沖“崔清婉”點頭示意,随即轉身,随那近侍走到一旁僻靜處說話。
幾乎是同時,雲岫也自屋外快步返回,隻是匆忙回話時,臉上帶着一絲郁悶與不解:
“四娘,奴尋至後院庖廚才知,原是三娘子入後院不久,便有崔府外院的執事傳話,似是鋪子裡出了急事,要三娘子盡快處理。”
“三娘子将帶來的廚子并一應器皿安排妥當後,便已先随執事離開。此刻,那些廚子仆役都在油壁車上候着,隻等娘子您了。”
聞言,“崔清婉”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清書娘子已經走了?怎麼如此趕巧?難道有比盛王宴會還要緊的事?雖說省了同乘時寒暄的尴尬,可卻讓她倍覺不适與孤單。
這時,與近侍談完話的裴如信走了回來,他神色無奈,言語間竟多了絲罕見的不耐:
“承樂殿下飲宴微醺,執意命某護送下山。公主身份尊貴,又是某之長嫂,實難推脫,某隻得先行告辭,還望海涵。”
“崔清婉”心中了然,承樂公主此舉,怕也是一貫的手段,正如她強行下嫁裴家大郎一樣,她也在用強硬手段迫使裴如信低頭,即便裴如信未能投靠她的麾下,她也決不允許其他人有拉攏裴家的機會。
于是,她平靜點點頭:“何言海涵?此乃将軍職責所在,請便。”
看着裴如信挺拔背影消失在在門廳處,年歲稍輕的晴眉終是忍不住小聲嘀咕:
“四娘,四娘方才為何不先答應與裴将軍一同下山?那樣豈不能岔開承樂公主尋找裴将軍的時機?之前在府裡,您不是還對裴将軍……”
晴眉話未說完,便被雲岫一個淩厲的眼色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