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說是警官覺得周覓反常,打瞌睡才醒的明刹瞥了周覓一眼,再也無法安然睡去。
他眸光所見的周覓和在醫院内的溫和明亮不同,在街道藍粒慢慢散去後,昏暗燈光下的她,臉頰蒙上了層慘白的光,原本溫柔如水的雙眸又暗又黑,沒有一點生機,死氣沉沉地散發鬼息。
明刹驚覺自己後背雨一般下了一身冷汗,他和周覓同時推開車門,兩人起身眼神碰撞在一起,她的眸光像極她貼小腿綁住的長刀,淩厲地四射,劃的明刹喉嚨一哽,吞咽都成了難事。
“你還記得我是誰嗎?”他顫顫巍巍地開口,兩人身體間隻隔了一輛車,他覺得不是那麼安全,想扯扯嘴角來個友善的微笑,可害怕的臉部肌肉直抽搐,他往後退了半步,身後卻是幾個牢牢擋住的大塊頭警察。
仿佛誤入了什麼霸道千金愛上我的現場,明刹被這危險又刺激的現場攪得七葷八素的,周覓将他的動作盡收眼底,歎了口氣,實力不強,挺會想象。
“你别上軍校了,去學文學創作吧,這麼會想象。”
周覓的眼神掃向他,注視着他的眼神緩慢移動,從他的瞳孔掃到他微啟的紅唇,他有唇珠,笑起來時唇珠像點綴冰激淩上的粉色爆爆珠,完美綻放出清甜的色彩。
她在猜測那雙機械臂的主人和面前擁有一雙多情丹鳳眼的主人有什麼特殊的關系,他們可能都姓明,又或許是上下屬。
周覓在418街道内的腦子驟然如此清晰。猜忌,厭惡的情緒占據上風,她并不想别人認為她和明刹是一類人。轉身擡腳就走,身上寬大的衣擺随着冷風飄蕩,明刹立馬跟上,他怎麼會理解女孩子多變的情緒。
聯邦特地請了鄭/明/慧這尊大佛前來控制她,還有明刹這種三大元帥位置的預定者,明刹想起來哥哥同自己說的話,“聯邦的計劃中,一共十個人,周覓是最重要的,你和鄭同玉要做的就是别死在她手裡,任務就能成功。”
至于這個任務的期限,哥哥沒有交代,明刹不知道哥哥對鄭同玉是不是也這麼說的,但相處的幾天下來,他早就把哥哥說的話抛之腦後了,他很喜歡周覓,喜歡周覓身上自由的氣息。
她流瀉在月光下絲綢般的長發,掃過他的鼻尖,像被蒲公英的種子輕觸的感覺,心髒敲鑼打滾亂響好一陣。他不知道這什麼感覺,但這種感覺很好,他忍不住想要湊近她。
“你走這麼快,幹什麼,等會請你吃早飯啊?”明刹把頭往前勾着看她,周覓在418街道的月光下冷白到瓷一樣的皮膚,帶着獨特脆弱的皮膚肌理,碎掉的玻璃片一般,怪惹人心疼。明刹直愣愣瞧她,被她瞪了一眼這才回神,讪笑着眨眨眼,不敢再注視周覓的臉。
周覓覺得他越來越傻氣橫秋的,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往家的方向走,碎掉的燈盞落了一地,此時在一堆警察拉好的警戒線後,周覓和明刹兩人經過旁邊時統一盯着樓道内搬出來的屍體看了許久。
知道她是這裡的住戶,警察也還是得登記名字,周覓接過紙張在自己家那一欄寫上自己的名字,她順手一翻,心猛往下落,除了她根本沒人住在這裡,明刹買下了二樓名字沒來得及錄進去,還是張方的名字。
“隻有我寫了名字嗎?”周覓狀似無意地問,拿着名單的警察上下掃了周覓一眼,指着名單上一堆根本沒有筆迹的地方,好笑道,“這不都是?你們五樓的老太太們起得真早,都搬着椅子全出來了,這門上的密碼鎖還是她們幫忙開的。”
比起周覓配合地點頭,臉色如常的就要推開單元樓的門往上走,明刹一雙漆黑的瞳孔忍不住緊縮,他踏入單元門内,濃烈的鮮血撲面而來,這裡是事發當場,兩人趕着要去醫院,沒來得及進單元内探查一番,恐怕當時進來了,比現場血液沖刷樓梯的慘狀還要吓人。
黏黏糊糊的鮮血像是陳念老垢粘在頭發上,東一塊西一塊,蜘蛛絲似的理不清。撲面而來的鮮血幾乎給踏進單元樓的兩人當頭一巴掌,扇的兩人暈頭轉向,路都快不會走了。
明刹扶着掉了一堆鏽皮的欄杆,差點就要吐了,他嘔了幾下,忍着沒吐,周覓憋氣往上走,盡量撿一些沒被鮮血過度浸染的地方往樓上走。
她往上走了幾步,鮮血沾染在她的運動鞋邊印出一朵朵梅花,周覓回頭看了眼還在樓底,不知道要不要上樓的明刹,用自己家大門鑰匙敲了敲樓梯欄杆,發出“叮叮”地震動,她問明刹,“你到底上不上來?”
“我的媽這個味道難聞死了,我不上去了,不上去,你快下來啊,我等着跟你一起去學校呢,我不認路。”明刹伏在欄杆上,他捂着臉快要嘔出來,周覓蹙眉撇他一眼,下巴往上擡了擡,小心避開血迹多的地方往上走。
明刹收了表情,他長腿一跨,出了單元樓,開警車送兩人過來的徐警官早就帶着一對人等他,他對明刹敬個禮,恭敬道,“不知道您到了米拉爾星球,不然我該過來拜訪您。”
徐警官早些年在特拉克星球上學,認識明家不奇怪,明刹和徐磊也不過隻有一面之緣,可身份天差地别。
明刹點點頭回了個禮,這才出聲問他,“418街道,你是不是知道點什麼?”
在醫院裡已經說到那種份上了,隻是他們都叫不醒周覓,這或許是專門為她建立的一場幻想之城,而她願意醒來嗎?
“10年前,您的小叔明懷準少爺奉命調查非人種族與人類通婚事情,他當時給您父親寄了封信,随後信件被攔截,他也因心髒病突發身亡,我在利紐特學院學的偵查系一直是院系第一名,因此被您父親邀請調查此事。”徐磊說到這停了下,明刹神色在發冷。
沒人讓徐磊停,自然沒有停下的道理,他梗着脖子繼續說,“我認為此事與蔣......”
“閉嘴!”明刹怒喝一聲,聲音并不小,驚得歇腳在房屋後面低矮松樹上的鳥雀一股腦地全飛了,四下交談兇殺案案件的警察們一時間停下細碎的聲音看過來。
徐磊僵着身體,不敢再看這位少爺的眼睛,他抿了抿唇,舔舐了下自己幹燥的唇瓣,就聽明刹斥責道,“你憑什麼猜測聯邦的将軍,你知不知道這是死罪?”
聯邦内部無比團結,絕不願意出現猜忌的可能,不怪明刹如此生氣。
徐磊還想說什麼,他忽然看到了什麼,眼神一下收緊,想恢複正常臉色又緊張地面部抽搐,明刹在心裡做了一萬個假設,果然是最壞的那個——周覓在二樓陽台不知道看了他們多久。
明刹臉色從崖頂落入崖底,他的表情不見得比徐磊更好看。周覓就站在那盞燈原先的位置内側一點,晃蕩不安的陽台欄杆微擋住她的身體不至于掉下來,就算這樣,她的身體也幾乎挂在外面,同那盞漂泊在風中的燈盞一樣。
長發從她的肩頭往下流瀉,月光瑩瑩灑落在上面,是一汪流暢又清澈的泉。她整張臉往下垂,眼尾卻往上翹,翹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一種居高臨下的俯瞰,明刹愣了愣,他很快擡手打招呼,毫無秘密被人窺見的心虛。
“這麼快就下來了?”他裂開嘴笑,虎牙尖尖地戳了下自己的下唇,在牙齒的陰影裡冒出兩滴鮮血,順着唇角滾落回他的唇舌間,細微的刺痛讓他神經緊繃,他和徐磊一樣緊盯周覓,不安穩的情緒在兩人身邊流竄。
“不是。”周覓搖頭,雙手交疊在一起,放在晃蕩不安的欄杆上,她解釋道,“我根本沒上去。”
周覓眼神在兩人臉上一一掠過,她若有所思的離開陽台,倒退着往樓梯間内走,視線卻還黏在明刹臉上,比起緊張不安都寫在臉上的徐磊,明刹倒是光明磊落的很。
明刹看了眼時間,他朝她晃了晃手腕,“快到五點了。”
“好,等我五分鐘,我立馬下來。”周覓收回自己的視線,她伸手抖了下自己的頭發,手指胡亂抓幾下,将其随手紮了個低馬尾緊貼在自己的後頸,這讓她會有莫名的安全感。
走到五樓,基本每家每戶的門全是開着的,與往日一樣早上睡不早,晚上早早就睡的老太太們,都端着個凳子坐在家門口的鐵門後,周覓甯可相信是自己心理作祟,也不願意承認,每個老太太的臉色都呈現青灰色。
她隻用餘光略瞟一眼而已,并不多想,隻要她們沒對自己出手,周覓隻會熟視無睹,至少這麼多年一直都這麼平穩度過。
鑰匙插進鎖芯,她往左轉了幾下,推開門人卻不進去,隻勾手拿走自己放在門口鞋櫃上的書包,背上書包,她關上門轉動鎖芯,拔了鑰匙,擡腳在“咯吱”作響的過道地闆上行走。
灰塵積蓄已久,沒有血液的地方全是沾上血迹的腳印,破壞了這裡的灰塵構造,變得泥濘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