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拉克星球
距離收到信件已經有幾天了,都晏來不及回信,他跟随軍隊回到主星當晚,進行身體檢查,他出現高熱現象,明顯是被感染了,可檢測器顯示他生命體征正常。
他主動請纓,“我請求在禁閉室内待滿四十八小時。”
已經是特拉克星球的星期一早晨,這裡比米拉爾運行時間要晚十二個小時,遠沒有米拉爾北部的寒冷,春在悄然降臨,柔軟瓣子的花卉已經全開了。
禁閉室并不在地下,地下是犯人或受罰的士兵,他則在地上一層,能看見天色從暗到亮,再從亮到暗,日月交替中就這麼過去近四十八小時。
不軟不硬的床榻旁有一扇很大的窗戶,窗外一大叢月季已經開花,細聞似乎能嗅到它從牆體縫隙内飄進來的濃烈香氣。
在禁閉室内什麼都可以做,很放松,他完全可以借着絕對放松的四十八小時,寫完給周覓的回信,但莫名的,他隻想在家裡那張小小的書桌前借着台燈的光,在牛皮信紙上落下他對她感激的字迹。
其實信件已經快寫完了,是他不知道應該寄到哪裡去,地址顯示米拉爾星球北部茉莉區沒有418街道這個地方,他寄過去就是這個地址,既然沒有這個地方,又怎麼被她收到的呢?
都晏覺着有點奇怪,或許可以問一問蔣恒。蔣恒的信件内對他發出會面邀請,都晏今天再忙也得抽個時間過去。
他坐在禁閉室的小桌子前,起碼一米九的身高與在軍隊的常年鍛煉,讓他看上去都快溢出桌子橫截面。
秦遠跟着監禁室看管人員進來接他的時候,就是這麼一幕,晏哥正坐在搖搖欲墜的小桌子上拿了本《米拉爾粒子論》翻看着,遇到了難以理解的地方,輕蹙眉頭,說不出來的認真。
這麼多年,要問秦遠最佩服誰,那肯定是自己晏哥,人家到緊閉室來都滿腹怒火,渾身長跳蚤似的待不住,都晏倒好,人家主動要來的,實在是佩服啊!
腳尖在地上摩挲了兩下,他穿着軍靴踢了踢地面,雙手插兜靠着門,嘴角往上斜了斜,“晏哥,走啊,真準備在這住下了?”
都晏将書放到自己的儲物戒裡,對秦遠勾唇暖暖一笑很高興秦遠來接自己,立馬起身收拾其餘私人物品,搖搖欲墜的小桌子終于得以緩上一口氣。
秦遠走進去坐在他疊好被子的床腳,看都晏被監禁室管理人員用藍光進行掃描。
“沒有感染迹象,可以回去了。”收起掃描儀器,監禁室管理人員用指紋識别,請人進來打掃房間換洗被子,保證下一個人進來前是消過毒的。
順帶着他也請都晏與秦遠出去,秦遠跟在都晏後面,他之前的傷口已經都好了,打了幾針藥劑,一點疤痕也沒留下,不妨礙他和最近科爾維斯軍校軍醫系某個大四女學生約會。
“晏哥,直接回去?”兩人一前一後才出監禁大樓,秦遠立馬上來勾住都晏肩膀,都晏搖頭,“不,我先去蔣上将那裡,你要去嗎?”
秦遠想想還是算了,他比不得都晏和蔣恒起碼都是指揮系的同學,他完全就是蔣恒的下屬,毫無更親密的關系。
又不放心都晏一個人去,他十分有義氣地一挑眉,“我跟你上去一起打個招呼吧。”
“好,晚上請你吃飯,想吃什麼?”都晏擡腳往行政部大樓走,現在是早晨九點,蔣恒應該也已經到辦公室了。
“燒烤,好久沒出去喝酒了,今晚不醉不歸啊。”
想起科爾維斯軍校旁邊的老兵燒烤,秦遠一陣止不住地咂舌,聽名字也知道是哪些人開的,隻要是軍校出的學生,去了統一送一箱冰啤酒,不要太爽。
都晏就知道他要去老兵燒烤,好笑地拍了拍秦遠硬挺筆直的後背,應了聲帶着他坐電梯抵達第二十二層,蔣恒辦公室就在這一層。
二十二層以上全是禁止外人随意踏足的機密之地,聯邦内部對這個僅僅二十四歲,就能抵達第二十二層的蔣将軍一直都是猜忌與害怕并存。
與另幾位上将不同,蔣恒辦公室所在的第二十二層永遠是過度安靜的冷冽。
在秦遠眼裡,能找到一兩個不愛說話,每天就埋頭苦看文件的悶油瓶已經很不容易,蔣恒這裡竟然有整整一層,實在吓人。
秦遠沒有一次是心甘情願來這裡的,多數是同都晏一起,基本上他隻會和蔣恒問一聲好,蔣恒情緒起伏也不多,隻會點頭回問一句近況,接下來就都是都晏和蔣恒你一言我一語的來回拉扯。
不得不說曾經都是指揮系的兩人,就是能把大部分人都覺得無趣的話題進行下去,這的确是一種可貴的能力。
蔣恒的秘書剛好從他辦公室出來,小細高跟踩在地闆上,吧嗒吧嗒地發出輕響,秦遠和她是老同學,兩人打了個招呼,他上前快速從儲物戒裡摸出一束漂亮的鮮花遞給她,“好久不見啊,大美女,感覺變瘦了點,臉也白了,比上學的時候更好看了。”
這又是送花又是贊美,女秘書本來如常冷漠的表情變了變,嘴角很快浮起一抹怎麼也下不去的笑,便沒有那麼拒人千人之外了。
“别貧了,你和都上校過來找蔣将軍是吧?”她捧着花,上身是一套灰色的西裝外套,裡面卻穿了一件紅格子裙,這一束小雛菊被她抱在胸前,襯的她臉白的透亮。
都晏走近,打個招呼,她向都晏行個軍禮,努努嘴,示意兩人湊近點,“昨晚我和蔣上将還有幾個軍校學生在加班,他晚上九點半左右接了個電話,從米拉爾星球來的,之後臉色一直不好,今天早上心情也很差,你們進去注意點。”
懷裡抱着的花随着她低聲說話,順帶着将身體往前傾的動作,不斷顫動。
都晏和秦遠眼神撞了下,都晏很快轉過臉來,客氣道,“承蒙你照顧,不然我們進去指不定要惹出讓将軍不高興的事情來。”
“都上校你說什麼他都不會生氣好不好。”莫璃嗔怪地一蹙眉,剛巧有人喊她,估計是有急事,她恢複公事公辦的冷漠表情,搭着小高跟吧嗒吧嗒地走到走廊盡頭了,還不忘回頭拿着包紮精美地一小束花對秦遠晃了晃。
等她走遠了,兩人朝蔣恒辦公室走,秦遠邀功似的撞了下都晏肩膀,眨眨眼睛,都晏拍拍他肩膀,肯定道,“你做事我一直都很放心的,當年和我一起到主星來,我就說過,你不比我差,晉升永遠不是衡量一個人的标準,他們說的話,你别放在心上,再有下一次,我會寫信往上報。”
“那還是别了。”秦遠低頭,腳尖在地上劃了幾下,他搖頭,像是不願意讓家長替自己出頭的小孩子,“我不要,他們軍銜還沒我高呢,你别寫信。”
“好,我不寫。”都晏擔心地瞧着他,秦遠和他從小就認識,兩人從A—4090星球就一起來到主星,那年A—4090隻有他們兩人被科爾維斯軍校帶走,上一次有人被帶走是十八年前。
整個數幾十億的星球人口,就出了這麼兩個孩子,然而天才聚集地科爾維斯軍校,全是幾十億人為分母,他們為分子的天才。
都晏看着秦遠碎落在眼角的發絲,替他撇開,幹燥的手掌搭上秦遠的後頸揉了揉,“你做的已經很好了,一直在成長,一直不退縮。秦遠,我們是家人,家人之間從來沒有麻煩不麻煩,能說不能說的事情。我一直以你為傲,就像你以前也認為你最崇拜的人就是我一樣。”
秦遠抿抿唇,潋滟的眸子四下亂瞟就是不敢看都晏,對他費勁地扯出個笑,用力地推了推他,“你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知道秦遠要時間理清自己的情緒,都晏收回自己搭在其後頸的手,輕聲道,“好,别走遠。”
言罷,他順着走廊窗戶透過的光,黑色的軍靴踩在細碎的光斑中,緩步走近蔣恒辦公室門前,他擡手敲了敲緊閉的門。
裡面很快傳來蔣恒的聲音,“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