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晚上九點,周覓和明刹才出現在梨花小區不遠處的街角,地下城道路彎彎繞繞,明刹打開光腦的地圖,才勉強能順利找到正确道路。
兩人手裡拿了不少沿途買的家居用品,其中不少是明刹為自己添置的,周覓一個人住慣了,她說好用的東西,明刹不會拒絕,反正有錢,買就是了。
明刹今晚約了威爾遜大叔看房,他悶悶道,“大叔一直催我呢,我還想跟你一起去買水果。”
“你先過去吧,反正我們住的那麼近,又不差這幾分鐘。”周覓對他擺擺手,一點不留戀往裡,明刹伸出的手隻好縮回去,他努了努嘴,一邊回光腦信息一邊往梨花小區内部走。
說是去買水果,周覓的步伐卻不往任何一家水果店走,她快速穿梭在燈光閃縮的小巷子裡,墨色的黑,将她的身體無限往暗處拉扯墜落,黑色綢緞似的長發裹住她的上半身,風蕩過來如蜘蛛網絲絲縷縷地掀開她身體的一角。
有人在跟蹤她,從出學校還沒五分鐘,這道黏黏糊糊地目光就令人不爽地貼在周覓身上,肆意又大膽,周覓一路忍着沒發作,她就是想看看支開明刹後,這道目光還在不在,現在看來,真是沖她來的。
這條巷子的作息基本按照地上時間一緻,此時安靜到隻有周覓走過的腳步聲,一聲接一聲,周覓停下,腳步聲便停下,周覓走動,腳步聲才響起。
周覓不動聲色地加快腳程,七彎八繞地往更深處走去,這裡一盞閃爍的燈也沒有,全然的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包圍周覓。
她速度不變,眼神卻緩慢下移,看清了自己...不,應該是絕度精神力掌控讓她能通過肌膚的感知,知曉腳上的鞋子是聯邦的軍靴,這種軍靴為了作戰要求,用料與軍隊一緻,無論是從隐蔽性還是其他來說都是最好的。
聲音不是她發出來的,有人在模拟她的腳步聲。
手腕一甩,利刃往後飛去,可是沒有周覓想象中刺入□□的聲音。
她不由得瞪大雙眸,漆黑的眼眸在黑夜裡無限擴大,幾乎一點眼白也看不見,右耳垂三顆十字架耳釘倒是如同吸收了月夜的光芒,在她被黑發蓋住的内裡,光點一閃閃地跳躍着。
一秒...兩秒...三秒,一切靜悄悄,在周覓暗自悔恨不應該如此沉不住氣時,一隻大手猛地扣住她的後腦勺,将她狠狠往下壓,不到一秒的時間内,利刃從她的正後方狠狠射向她,盡數斬斷大幅度動作下飛揚起來的發尖。
這下理發費省了,周覓苦中作樂地想,她擡頭,看向大手仍包裹住自己後腦勺的人,漆黑的巷子裡,她其實看不清太多東西,都是憑借身體感受,這個人的确熟悉,但她一時半會想不起來是誰,隻是快速道,“謝謝你。”
“為什麼謝我?”男人比她起碼高一個頭加脖子,肯定超過一米九,與明刹相比這個男人成熟些許,絕對不是學生。
為什麼謝他?
周覓大腦一時半會轉不過彎,她嘴角往上扯扯,想着這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還是别說些難聽的話,她告誡自己語氣好點,開口還是一股子覺得這人腦子被驢踢了的無語,“不謝謝你,我謝誰?”
男人似乎笑了聲,這聲笑不是從喉嚨倒是從鼻尖哼出來的,明明什麼也看不見,周覓卻好像知道他鼻尖有一顆痣,淡淡地,應該是栀子花香,不不不,不對,她怎麼忽然想這些東西,肯定是腦子被這人猛地往下扣暈了。
“你怎麼确認我不是跟蹤你的人。”他存心要跟周覓多說些話,一時間起了逗她的心,反正藏在暗處的人一時半會泥鳅般抓不住也摸不着,倒不如布下天羅地網等人上鈎,這人沒有周覓重要,至少在蔣恒心裡是這樣的。
“腦子有包。”
周覓在嘴裡喃喃念叨一句,她将臉轉過去給他翻個白眼,對他懶懶散散無所謂道,“那你現在殺了我算了,你這種實力,不用到這來都能殺我,何苦呢?”
“那你明知道這裡危險,還要把人往這引,腦子裡想的什麼?”蔣恒不嫌髒地往牆上靠,這牆甚至比他矮一個發頂。
他垂眸,修長的睫毛壓低他在燈光下顯得冷清的神色,明明比周覓高,低垂眉眼的樣子,倒是有股說不出的溫和,身上冷寂的栀子香也藏在他微抿的雙唇之中,不開口,這種香冰的人牙齒顫顫,但一開口,這人愈發秀色可餐。
黑暗的地方打量這人不夠滿足周覓的探究欲望,她忽然往他臉前湊了湊,發絲被風挑起,竄到他臉上描摹着他的鼻尖,替主人戳一戳感興趣的那顆小痣,“我想看看你的臉。”
蔣恒心裡有一片不平靜的湖泊,因這一句話,幾乎狂風過境般池水激蕩,他修長的睫毛撲閃幾下,那眸中竟是多了幾分水光,瑩瑩地晃。
心率從未有過的高度讓他在黑夜中感受到耳垂的熱度,他心裡暗想,幸好是地下城,幸好周圍幾乎一盞燈也沒有,不然他要怎麼才能抑制住自己不安的情緒。
“好。”蔣恒輕輕地呼出口氣,栀子花的清香更濃烈了,這讓周覓想起班級裡談戀愛的小情侶,偶然一次發現他們倆,男生将女生也這樣抵在牆角的隐蔽處,兩人周身的粉紅泡泡能溢滿整條街道,現在,倒成了自己堵男人,周覓不自覺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她猛地驚醒,不是,她跟這人哪有除了陌生人以外的關系?
這麼想着,手裡的動作一點不帶停,她打開光腦的照亮功能,手腕就放在他的臉側,兩人肌膚不過相隔半個手指長,不需要再靠近,熱度已經在空氣裡浮動。
光被打開投到蔣恒臉上的一刹,周覓沉默。光點在他的臉上薄薄一層,不淩厲,倒像是皎白的月光才能在這樣矜貴又英氣的臉上得到幾秒留下的殊榮,男人身後是一大叢薔薇花,因為燈光,薔薇瓣子蒼白了些柔軟了些,然而花是俗物,哪裡比得上在花叢中心,被它們團團簇擁的男人鮮豔濕潤的雙唇。
此時有些“嗡嗡”作響的蜜蜂待在花叢聚齊處采蜜,兩人待在這裡,耳朵邊盡是“嗡嗡”聲和某人心髒在胸腔内的“砰砰”鼓動。
蔣恒垂下眸子,一點目光不曾給予想要見識自己廬山真面目的周覓,嘴角也毫無上揚的弧度,他就這麼大大方方地任由周覓打量。
“原來你長這樣,蔣恒哥哥。”周覓滅了燈,其實說是看蔣恒,但這張臉的沖擊很強,周覓不過粗略看了幾眼,不敢再看。
周覓自認為大家美醜都沒事,她不是一個看臉的人,可是蔣恒這張臉,說實在的,隻要稍微露出個笑臉,多得是人要為他上刀山下火海。
蔣恒小時候有長這麼好看嗎?周覓這個問題才剛在心裡發酵,趕緊否定自己,又沒見過蔣恒幾面,還小時候,應該是她記憶錯亂了。
蔣恒見她關了燈,兩人周身又投入黑暗的光景中,他這才忍不住嘴角上揚幾分,“走吧,我想你已經知道了我就是聯邦派來的人,你明天跟我一起行動。”
“我?”周覓跟在他身後往外走,她一邊想蔣恒竟然對這裡的箱子如此熟悉,一邊拒絕道,“我不,我有其他任務。”
蔣恒聞言長腿邁的小了些,他眉頭微蹙,“什麼意思?”
“我不是跟你對接的人,我負責調查地下城公安部的嫌疑人信息,那麼多嫌疑人,剛好我和缇娜還有明刹三個人,應該能做得完。”周覓說完順帶着将柳月圓介紹給他,蔣恒冷臉,他不想從周覓嘴裡聽到任何男性的名字,他很不爽,但沒立場斥責她。
至于柳月圓,不是周覓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蔣恒權當這人在自己耳朵裡過了一遍,出了巷子沒等周覓感覺自己終于見光活過來要回家之際,好聲好氣問她,“吃過飯了嗎?”
他在地下城注意周覓很久了,沒打算今晚見她,有些唐突,他沒想好借口,有人上趕着送,他當然得給周覓留個好印象。
周覓搖搖頭,她覺着蔣恒這人還挺難纏,不會是因為上次寫信給他被注意到了吧?
還不等她想出個好借口溜之大吉,這人上前半步溫和道,“想吃什麼?”
“我想回家。”周覓警鐘在腦内敲響,她剛才差點就說出口她想吃水煮魚了,這人在她不算好的記性裡,估計出現過幾次,這麼寥寥幾次,她竟然有點依賴他,可周覓豈是容易被他人蠱惑之人?
半個小時後,周覓夾了一塊魚肉往嘴裡塞,動作進行中還在用眼神警戒地盯着蔣恒瞧,可香香軟軟的魚片一到嘴裡,她斜眼看蔣恒的雙眸,圓圓地亮光,蔣恒忍住要摸她頭的欲望,問她,“好吃嗎?”
“好吃,你怎麼不吃?”周覓有點後悔,她怎麼都覺得蔣恒沒安好心,她在想怎麼把剛才吞下去的魚片再吐出來。
蔣恒對上她懷疑的眼神,面上若無其事當着她的面夾了塊魚肉含進嘴裡,心裡盡是無奈,剛才盯着周覓吃魚,他竟然以為這是一場夢,直到手掌不小心被店面老舊的桌角劃拉一下,迅速紅腫。
“我上學的時候很忙,沒時間回來,一直很想這家店。”他環顧一圈店裡形形色色的人,最後又将目光投向周覓,兩人雖然毫無血緣關系,可是口味很相似,蔣恒愛她不比蔣夫人愛這個女兒少。
周覓眨眨眼睛不回話,她不知道要怎麼回蔣恒,幸好蔣恒也沒真的要來回掰扯,這讓周覓在心裡大松一口氣,不過她偶爾應聲,蔣恒也滿足的不行,隻不過臉上一貫如常的清寂仍在,甚至愈演愈烈。
“謝謝您請我吃飯,上次的信您收到了吧?”周覓溫吞地喝水,她漆黑的眼眸對上蔣恒,蔣恒神色一凝,他不想聽到從周覓嘴裡再吐出除了别的人名,可周覓不遂他願,喝完水放下水杯便問他,“都晏他說跟您是朋友,他如今怎麼樣?”
這話說的其實沒什麼的,不過是她關心下新認識的朋友,蔣恒卻不這麼想,他怒火中燒,面上如常,喝了口水好歹把燥意壓下去,盡量軟聲道,“還不錯,怎麼問起他了?”
“沒什麼。”周覓不想多說,這落在蔣恒眼裡,徹底變味,他放下筷子冷聲道,“聯邦不允許任何少将級别以上的人同聯邦外的人有聯系,最好斷掉。”
蔣恒最後四個字說的較為艱難,現在不能讓周覓察覺到太多東西,一定會出事,他這才加上“最好”二字,在他看來,這是他最心慈手軟的表現。
周覓一甩頭,她放下筷子,找來服務員道,
“付錢。”
服務員收錢的動作很快,沒給蔣恒反應的機會已經将付完錢的賬單遞給周覓,她将手伸進後背的頭發處抖了抖,神色散漫恣意地看了眼蔣恒“我怎麼沒聽說過,這頓我請了,走吧。”
蔣恒的心開始往下沉,如果說很多年前因為離開這個妹妹身邊,他就已經深陷池沼深處,如今更是因為她一個不重視也不關心的眼神,變得更加難以呼吸的沉痛。
“都說好是我請客,很晚了,我送你。”蔣恒拿起自己的外衣跟着周覓往外走,見她擡腳就要離開,他趕緊叫住她,環顧周圍想着至少給她買點東西帶回去,就聽周覓皮笑肉不笑道,“行啊,不過我們下次還是别一起吃飯了,畢竟不是說聯邦的人不能和外界人員有聯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