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歡笑不出來了。
楚留香道:“今早跟随一輛馬車到了這裡,之後的,也便如此了。”他把情形大約一說,看李尋歡的反應。
李尋歡眼神黯淡下來,眼珠緩慢的轉過幾圈,還未開口,臉色忽然漸漸漲紅,漲的鮮紅欲滴才終于把一陣咳嗽壓制在喉嚨之下,一滴汗水自他鼻尖滴落,楚留香鬼使神差的伸手接了,那滴汗水滴落他指尖。
他一晃神,在李尋歡莫名視線追上他之前手掌握拳,當先一笑,“其實你大可不必這麼謹慎,那邱少京明擺着便是要誘你上鈎的,要不然他何以非要在大門口上車,又故意大聲驅車呢。便是你大聲咳嗽,他也隻會當沒聽見。”
李尋歡苦笑一聲,“就算如此,可這車裡……”
楚留香忍不住促狹,“按說七王爺一副斯文皮相,年輕時候想必也是一代翩翩美少年,他的女兒不該差到哪裡去吧,何以李兄避若蛇蠍?”
李尋歡一笑,“說起七王爺,我便想起七王爺的最愛的那塊寶玉來,據說長平公主要了兩回都沒得手的,誠沒想如此輕易便失了去,七王爺現在正傷心的很呢。”說的是前幾日楚留香夜探七王府盜出那塊靈藻寶玉來這事,楚留香拿長平公主調侃他,他到底年少氣盛,回敬之語脫口而出。
楚留香打個哈哈,略過此節,“李探花當下準備如何?邱少京故意誘你過去,必有準備。”
李尋歡收斂情緒,想起奚百裡,他便笑不出來,“這已算是好的結果,我一大早的來此處本是碰碰運氣,誠沒想百裡當真在邱少京手中,總比落在未知江湖人手裡要強,至少邱少京不敢輕易動百裡性命,至于他故意誘我,哼,為了百裡,刀山火海,我亦去得,有何懼哉?”
楚留香笑,“好氣概,我與你同去如何?”
李尋歡略一遲疑,“那些人中,有你的仇家?”
楚留香搖頭,“無仇無怨。”
李尋歡道:“那些姑娘,有閣下心中牽挂?”
楚留香失笑,“不至于,若說牽挂,那個叫做紅袖的小姑娘倒是有趣的很。”
李尋歡眼中精光一閃,“難道說,當真如閣下所說,是為了我?”
楚留香大膽試探,“正是。”
李尋歡道:“李府三世簪纓,雖有些薄資,應是入不得盜帥的眼,閣下看上了什麼,不勞二探府宅,我直接拱手相送如何?”
若非此情此境,楚留香立馬便要撫掌大笑,跟聰明人說話便是如此,既有趣,又容易,楚留香想,比起夢裡那凄風苦雨的滄桑漢子,他愛極了眼前這能說愛笑、鮮亮活潑的少年。
“盜帥之名,不靠别人拱手相讓,聽聞消失已久的《長風帖》在二十年前驚鴻一現,被賜予上古李氏,某雖不才,欲借來一觀,閣下且且藏好了待我來取,莫污了閣下清名,也莫辱了在下盛譽。”
李尋歡壓抑下聲音的哈哈大笑,笑畢了,眨眼道:“能得香帥青眼,在下必掃榻相候。”
馬車速度慢下來,兩人不再說話,聽周遭動靜,想必是在城門處,車是長平公主的馬車,想出城門兵士自不敢攔阻,不過半刻,馬車繼續前進,速度明顯的加快了。
出城約莫三裡,周圍出現零散的建築群,馬車馳入其中一條甬道,在大門口停下,馬車上的人陸續下了車,聽得女子叮囑“小心謹慎”之語,聽得腳步聲消失于大門之内,大門緩緩關閉,周遭一片寂靜。
李尋歡道:“請君入甕,隻怕要有些兇險,秦兄當真要來趟這趟渾水,本是與你無幹的。”
楚留香笑,“探花此時該想的不該是是否連累于我,而是是否該信任于我,閣下便當真信我随馬車來到此處沒有企圖?”
李尋歡十分真誠,“我信你是胸懷坦蕩的君子,其他的,并不重要。”
楚留香胸口一熱,“憑你信我,我為你赴湯蹈火。”
李尋歡笑,“好。”好字出口,他攀着馬車底部的手一松,淩空一個翻身,便上了牆頭,幹脆利落,既潇灑又漂亮,楚留香暗自叫好,自馬車另一邊,随了李尋歡姿勢,輕飄飄落在他身側。
遠處隐隐半山,近處四周皆是深宅大院,左右也一個人影沒有,馬車停靠處有一扇十分考究的紅漆大門,門前兩尊石獅子虎虎生威,碧瓦紅牆,牆高七尺,從牆頭往牆内看過去,庭院幽深,一片寂靜,院落内初步瞅得數重院落,院落内樹木參天,樹籬修剪精緻,地上一片落葉也無,這裡的主人是常住的,并且十分的講究。
楚留香道:“探花可知這是何處?”
李尋歡略一沉吟,“若我所料不錯,這後面山頭有一處溫泉,許多豪門富戶便在此處建了房屋引來溫泉是作享受,至于說這房屋是誰的,還真不好說。”他把微微散亂的頭發重新綁好,朝楚留香一笑,“主人是誰,進去瞧瞧不就知道了,走。”
他騰身一落,徑直落在大道上,負手而立,豐神如玉,楚留香落在他身側,一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