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老怪便要朝諸葛剛撲過去,常墨林當先跺腳,“爺爺,你便退遠些,我……我能行。”
常老怪一愣,看一眼常墨林,點頭,“好孫兒,爺爺等你的好消息。”果真往後連翻兩個跟頭,落地之處已在二十步開外,這間說話那邊想聽到就難了。
李尋歡看向諸葛剛,諸葛剛施施然倒了杯茶,道:“我與這常家娃兒沒有絲毫關系,探花不信我的名頭我也沒轍,隻是我在這喝茶,探花隻怕也沒轍吧?”
李尋歡一挑眉,尚未說話,一直站在三步外的楚留香長聲一笑,腳底一滑,忽然便到了諸葛剛桌前,朝他微微一笑,“我在這借諸葛先生一杯茶喝,諸葛先生隻怕也沒轍吧?”
他腳底一滑,身形一飄,速度之快李尋歡也不由驚詫,更别說一直未把他瞧在眼内的諸葛剛,諸葛剛一驚,手裡杯中水不由濺出一滴來。
李尋歡收回視線,朝常墨林溫柔一笑,“墨林兄且慢動手,聽我一言。”
看他溫柔,常墨林更加兇不起來,按上劍柄的手不由放下,“探花請講。”
李尋歡道:“我幼時體弱多病,算命先生批字說是八字太輕,注定一生病痛纏身,家父思慮再三為我請來武學師父,我習武不為争強好勝,隻為強身健體,其實,咱們境遇相似,不是麼?”
常墨林呐呐一會,感覺答“是”也不對,“不是”也不對,最終道:“探花與我說這個做什麼?”
李尋歡道:“我也有年少氣盛,與人争強的時候,在我十五歲那年,我打傷了幾位武功不如我的壯士,家師問了我一句話,我至今記憶猶新,家師問我,‘當你武學有所成,你要用自己的武功做什麼?’,這個問題我想了三天三夜,你猜我後來是怎麼回答的?”
常墨林道:“請教。”
李尋歡道:“我問你,當你富甲天下,而你身邊餓殍遍地,你當如何?當你權勢傾天,一方百姓待你護佑,你當如何?同理,當你有高強的武功,這世上大多數人都任你宰割,你又當如何?”
常墨林呐呐不能言,但他是個聰明的年輕人,不會說話不代表他笨,他低下頭,思索起李尋歡的三問。
李尋歡嘴角浮起微笑,待常墨林思索一會,才繼續道:“誠然,這世上有諸多不公,有些人自幼被人欺負,欺負的狠了,便會奮發圖強,發誓必當雪恥,可等他當真強大了,或許便該想想他強大起來要做什麼,是去找欺負他的人報仇,還是要學欺負他的人反過來欺負别人?人,該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主見,不該被往事左右,也不該被他人左右,就算這個他人假借愛護之名,你說是麼?”
常墨林頭垂的更低,他不覺的往後退了三步,退到第三步上,他緩緩擡起頭來,李尋歡看着他的眼睛笑了。
常墨林臉色微紅,卻不是羞赧而生的紅,“李探花,你赢了,你真的很強,你強不在你的武功,而在你的思想。”
李尋歡笑了笑,“謝謝,可有的時候我也不得不用我的武功,比如說此時此刻,為了解救我的朋友,必須義無反顧的一路闖過去。”
常墨林也不由輕輕笑了笑,“我隐約知道一些,你的朋友他……”
李尋歡打斷他,“你并不欠我的,我也不想欠你的情,說起來,我還要謝你的不戰而戰。”
常墨林臉上又染上幾抹紅暈,眼中一片明亮赤誠,“李探花,你與我說了些旁人不會與我說的話,我要想一想,我想問……嗯……”
李尋歡微笑,“想問什麼,你說。”
常墨林臉色更紅了些,有些羞赧起來,“我能不能同你交個朋友……真心的那種……”
李尋歡朝他拱手,“我府宅門庭随時為墨林兄大開。”
常墨林朝他笑了笑,一拱手,朝常老怪方向大步離開,隐約聽得短暫争執,但常老怪沒有去而複返,昭示李尋歡此役不戰而勝。
李尋歡看他離去方向,輕輕喟歎一聲,轉頭來看楚留香與諸葛剛。
楚留香當然不會當真去喝諸葛剛的茶,他隻是在諸葛剛邊上打開随手帶着的折扇,施施然輕搖起來,既潇灑且悠閑,同時,他一手捏在袖中,做出随時堤防諸葛剛的架勢來,這也是諸葛剛視線頻頻落在他身上卻不敢輕舉妄動的緣故了。
諸葛剛不敢貿然出手,眼中浮現出深深惡毒來,“閣下顯露的一手好輕功,敢問令師與一葦渡江蓑衣客有何關聯?”
楚留香視線不離李尋歡,随口應道:“沒有關聯,不過……”他忽然朝諸葛剛一笑,“我與蓑衣客有三杯酒的交情,兩年前我與他在金雞湖比試三個日夜,互有勝負,他隻比我多喝三杯酒。”
諸葛剛倒抽一口冷氣,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了,“你……到底是什麼人,既來了京城,連名号都不敢報嗎?”
楚留香一搖頭,“若在昨日,便在一刻鐘前,你問我的名号我定然不會跟你說,但此時嘛……”他“啪”的一聲收起折扇,随手放在面前八仙桌上,“江湖朋友擡愛,送給我一句話叫作‘盜帥愛銷魂,月夜暗留香’,區區不才楚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