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不難解釋為什麼陳曜的工作室會忽然資金鍊斷裂，也能說明陳曜頹廢的原因了。和父母産生重大矛盾，事業上遭遇瓶頸，這對任何一個人打擊都是巨大的，他今天會忽然喝那麼多酒，想必是為了用酒精來麻痹自己，短暫逃離巨大的心理壓力。

聽到這樣的秘辛，秦書意不好意思再掙紮了，因為如果自己強烈反抗陳曜的擁抱，那對陳曜來說，也是一種“不要”。秦書意父母雖然早逝，但在世時對秦書意的愛一直是是百分之百的。秦書意也說不清到底是自己比較慘還是陳曜這種情況比較慘。

秦書意想着陳曜說的“有病”，努力回想兩人相處的細節，心中不可控制的疑惑——他身體挺好的，不太像是生病了啊……

“喜歡什麼性别又不是我能選擇的……”陳曜的聲音充滿痛苦和迷茫，“為什麼早就說了我不喜女人，還要給我介紹相親對象！我是人，不是配種的狗！”

這句話更是石破天驚，将秦書意的天靈蓋都掀翻了。他瞳孔驟縮，大腦一片轟鳴！陳曜……喜歡男人？！

他的大腦還沒來得及對這句話做出什麼更深入的反應，耳朵就聽到身後傳來秦朗憤怒的聲音：“哥哥……你們在做什麼？！”

那聲音尖利、顫抖，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被背叛般的怒火。

秦書意被身後的聲音吓了一跳，慌忙轉頭，視野裡的小石頭正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那眼神既震驚又憤怒，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

被小石頭那目眦欲裂的表情一激，秦書意瞬間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的姿勢完全是少兒不宜，開始奮力掙紮。

“小石頭，不是你想的那樣！”他急切地解釋，同時用盡全力想掰開陳曜箍着他的手臂。

看到哥哥掙紮着想從陳曜的大腿上下來，小石頭的表情變成了全然的憤怒，理智被滔天的怒焰徹底吞噬。

哥哥他是不願意的！

那個人強迫他！

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棟别墅，那間公寓，早已決定丢棄的記憶一幕幕重現，讓他此時的憤怒和那時的憤怒重合了。

曾經，他保護不了媽媽，如今，他必須保護哥哥！

小石頭扔下手裡的藥，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鬥牛一樣沖過來，一口咬在陳曜的手臂上。他的動作快得像一道閃電，帶着不顧一切的兇狠。

這一咬用了十成十的力，秦書意反應過來這行為太過了的時候，陳曜的手臂已經出血了。鮮紅的血珠迅速從齒痕處滲出，在陳曜白皙的手臂上洇開刺目的紅。

因為疼痛陳曜松開了手，他悶哼一聲，醉意似乎也被劇痛驅散了幾分，手臂無力地垂落。秦書意找準機會從他身上跳下來，又蹲身下去，伸手捏小石頭的臉頰，試圖讓他松口。

“小石頭，快松口，再咬他手臂要壞了！我和他之間是誤會——你聽話！”

小石頭發紅的眼中出現了一絲茫然，接着他看向秦書意，口中力道不變，用眼神在問他：真的嗎？

秦書意用力點頭，眼神無比堅定：“是誤會！哥哥沒有事！你松口！”

小石頭的憤怒終于逐漸平息，咬合的力度減小，緩緩松開了口。他像脫力般向後踉跄了一步，小小的胸膛劇烈起伏着。

小石頭的唇和臉沾上了鮮血，臉上殘留着暴戾，看上去像是個吃人的野獸。他眼神空洞地看了看陳曜手臂上的傷口，又茫然地看向秦書意，仿佛剛剛從一場噩夢中驚醒，不知身在何處。

陳曜現在斜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臉上還挂着淚痕，隻有手臂的傷口在緩緩流着血。他因疼痛和醉意陷入了更深沉的昏睡，對周遭的一切毫無知覺。

秦書意伸出手指探了下他的鼻息，還好，還正常呼吸着，應該隻是睡着了，并不是痛得暈過去了。

冷靜。

冷靜！

冷靜！！！

秦書意深呼吸了幾次，又閉了閉眼，讓自己思緒清楚點。他強迫自己忽略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和酒味，認真思考事情的輕重緩急。

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把陳曜手臂的血止住。

秦書意從身後的茶幾抽屜裡拿出碘伏、紗布、棉簽和膠帶，這些東西還是上次小石頭體育課摔跤的時候買的。他動作迅速，但手指依然控制不住的有些顫抖。

他先用棉簽把血迹擦掉，又用碘伏給傷口消毒，最後用紗布和膠帶完成包紮。白色的紗布纏繞在陳曜的手臂上，暫時掩蓋了那刺目的傷口。

秦書意将陳曜擺了一個舒服點的姿勢，盡量讓他側躺着避免壓到傷口，今天隻能讓他在這裡将就一晚了。

至于手上的傷口……明天醒了再和他解釋吧。想到明天可能的尴尬和麻煩，秦書意隻覺得一陣頭疼。

陳曜睡得并不踏實，偶爾從唇齒間洩露出隻言片語，秦書意從這些零碎的夢呓裡拼湊出整個事情的真相：暑假陳矅和父母去歐洲旅行，陳曜以為是普通的家庭旅行，卻沒想到旅行的目的是為了讓他和生意夥伴的女兒相親。陳曜早就和父母出櫃了，但他們覺得他能改，隻是年紀小不懂事，所以根本沒把他的出櫃放在心上。陳曜當着女孩和她父母的面說自己喜歡男人，公開出櫃，場面十分難堪。回國後這件事在他的圈子裡傳遍了，他的父母斷了他的經濟支持，以前一起玩的朋友也疏遠了他，所以他的工作室陷入财務危機的時候，他連個借錢的地方都沒有。

也就是說，現在工作室是陳曜唯一的經濟來源，他必須讓工作室起死回生，否則就不得不向父母低頭，去過自己無法左右人生選擇的生活。

秦書意歎了口氣，對陳曜竟然升起了一點同情。

他當然知道自己這樣的情緒本質上和太監心疼皇帝一樣十分自戀，但或許是他心中還是把陳曜當朋友的，所以多少會有些不忍心。看着沙發上那個平日裡光彩照人、此刻卻脆弱狼狽的青年，秦書意的心情複雜難言。

富二代們也有獨屬于他們這個群體的煩惱，大部分富二代的能力都沒有父母強，所以在很多人生的重要選擇上必須聽父母的話，否則就會落到陳曜這個下場。陳曜的朋友們都是富二代，全都知道他喜歡男人，這次和他切割更多的是給家裡的投名狀，畢竟沒有任何一對父母會希望自己的異性戀孩子和同性戀走的太近。

小石頭一直默默站在旁邊看着秦書意給陳曜收拾。那些陰暗的記憶漸漸縮到看不見的角落去了，他恢複了理智。

他眼中的暴戾和空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茫然和後怕，他的身體止不住地微微發抖。

他緊緊握住了拳頭，像是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又像是在對抗内心的恐懼。

秦書意站起來朝衛生間走去，小石頭眼睛一眨不眨地擡頭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