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半個小時後，秦書意胃部的絞痛終于被藥力壓制下去，疲憊感奔湧而至，将他拖入了無夢的黑暗。

片刻後，秦朗從睡着的秦書意懷裡探出頭來，神色複雜地看着秦書意，默默做出了一個決定。

從這天晚上開始，秦朗每天都會在秦書意下播後給他準備吃的。有時候是一碗清粥，有時候是一杯熱牛奶，都是助眠健康的食物。他買了一台微波爐放在秦書意的辦公室，晚上做好夜宵帶過來，等秦書意下播了就用微波爐熱給他吃。

以前直播結束，餓了秦書意也會吃宵夜，但那個點能買到的食物大多是油膩的燒烤，要是和同事聚餐，麻辣小龍蝦算是必點菜品，雖然開胃但非常刺激腸胃，有時實在太累，他就不得不餓着肚子睡覺，生活習慣很不健康。

現在有了小石頭精心制作的夜宵，秦書意的胃疼症狀好了一些。這讓他能更高效地工作，沒有在工作室最需要他的時候身體吃不消，稅務風波得以平穩度過。

半個月後，稅務局那邊的調查下來了，工作室稅務沒有問題，公司賬戶即将解封。

得到這個消息的秦書意肩膀放松，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陽光透過辦公室的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明暗相間的條紋，那張年輕卻時常顯得過于沉靜的臉上，終于露出了如釋重負的明朗神情。

林雅沐那邊很快把狂歡節期間的收益轉到了工作室賬上，至此，這件麻煩事總算是真的過去了。

當然，少不了要找某些人秋後算賬。

據林雅沐所說，要舉報一個公司的稅務問題，必須提供該公司内部真實的财務信息。

這說明，肯定有公司的内部人員參與了這件事。秦書意之前隐而不發，一方面因為狂歡節的事已經讓他分身乏術，一方面是因為沒有特定的懷疑對象，隻能按兵不動。

不過，他也不是完全沒管這事兒，隻要一有時間他就頭腦風暴，分析除了他自己，到底還有誰有機會能接觸到公司的财務機密。每一個員工的面孔、言行、入職時間、活動軌迹，都在他腦中反複篩選、推演。在一次次的記憶回溯、綜合分析之後，秦書意鎖定了一個人。

馮源，公司技術部的後台小哥。

事後想起來，這個馮源的疑點很明顯。首先，馮源是最近一個月才入職的，入職以來酷愛加班，這就很不尋常了，正常人哪有熱愛加班的，何況他這種拿死工資的崗位；其次，員工辦公基本都在一樓，二樓是會客室和他的辦公室，基本隻有他在使用，而他曾兩次在二樓衛生間遇到馮源。當時馮源說因為一樓沒位置了，所以才來二樓，秦書意就沒多想。其實工作室門外不遠就有公廁，一般來說，即使一樓沒位置，員工也是不會來二樓上衛生間的。

不過，雖然疑點都指向了馮源，但是秦書意也隻是猜測，沒有實際證據。

他決定詐一詐他。

他叫來了馮源。這是一個稚氣未脫，剛剛二十歲的小夥子，長相普通，戴着眼鏡，此時正不安地咽口水。直播這行年輕人偏多，像馮源這樣年輕的二十多歲青年占據了大多數。年輕意味着朝氣朝氣磅礴，敢想敢拼，但是也同時意味着浮躁，容易被誘惑。

看見馮源的緊張神情，秦書意心裡已經基本确定了。那雙藏在鏡片後的眼睛，洩露了他心中太多心虛和恐懼。

他雖然還沒成年，但是工作室的人并不知道他的真實年紀，加上他早早進入社會，經曆複雜，在馮源這個段位的人面前，還是能演出幾分威嚴的。

秦書意表情冰冷，聲音直刺對方心底：“你知不知道這是要坐牢的事？”

馮源身體顫抖了一下，小眼睛瞪大了，瞳孔緊縮，微微張着口，一臉的震驚。他臉上迅速褪去血色，嘴唇哆嗦着，仿佛被這句話凍僵了。

秦書意本身氣質就偏冷，不笑的時候有種拒人千裡之外的感覺，加上馮源本來就心虛，所以雖然秦書意沒有明說是什麼事，他還是瞬間就慌了。

馮源額角出了些汗，但依然梗着脖子不說話。

秦書意面無表情地加碼：“既然你那麼仗義，不願意說出背後的人，那我隻好把你移交給警方了。”他一邊說，一邊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指尖悠閑地在屏幕上滑動，發出細微的摩擦聲。這聲音在寂靜的辦公室裡顯得格外清晰，如同催命的倒計時。

不過兩秒過去，馮源便坐不住了，聲音尖銳地喊道：“别、别打！我說，我都說！”

“是第一傳媒的趙總讓我幹的！我隻是複印了一些财務報表，其他的我真的什麼都沒幹！”馮源身體前傾，隔着辦公桌祈求地看着秦書意，“我、我不想坐牢，這是我第一次做這種事，我以後都不會了！這段時間我一直睡得不好……”他語無倫次地辯解着，涕淚橫流，試圖用可憐換取一線生機。

秦書意沒說話，靜靜看他表演，馮源越說越真情實感，鼻涕眼淚一起流了下來，看上去實在狼狽。

打發走了馮源，秦書意從辦公桌上拿起一隻鋼筆，這是他買的鋼筆樣子的便攜錄音筆，剛剛馮源的招供全都被他錄下來了。

他娴熟地轉筆，筆杆在修長的指間靈巧地轉動，如同他此刻飛速運轉的頭腦，權衡着報複的時機和方式。秦書意當然可以現在就将證據移交給警方，讓他們展開調查，但是狂歡節已經過了，接下來兩個月是淡季，即使現在凍結了第一傳媒的賬戶，對他們來說也造不成什麼損失。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不着急。

時光飛馳，轉眼又到了12月31日。今年的生日比較特殊，是秦書意的成年禮。秦書意隻邀請了榮姐和林雅沐兩人，加上他和秦朗，一共四個人一起慶祝。

窗外夜色漸濃，遠處隐約傳來新年的喧嚣，而小小的公寓裡卻彌漫着溫馨的氣氛。

陳曜所在的國家和中國有時差，所以他在中午給秦書意打了電話慶祝，還說他給秦書意準備的生日禮物可能要明天才到，讓秦書意保持期待。

晚上的時候，四人聚在一起吃秦書意做的魚火鍋。鮮香麻辣的火鍋噴香四溢，白霧袅袅上升，模糊了圍坐在一起的四張笑臉。桌上擺滿了各種涮菜，紅亮的湯底翻滾着，發出咕嘟咕嘟令人食指大動的聲響。

榮姐是個料理廢，打下手都勉強，因此她主動承包了洗碗的工作。林雅沐是大小姐，沒幹過活，又是秦書意的大恩人，主要負責吃好喝好。

許完願，吹完蠟燭，四人移步沙發，榮姐第一個送出了她的生日禮物。

“我們老家的規矩，孩子成年了得有親近的人送一條紅内褲，你明天就穿上，可别忘了！”她大大咧咧地把一個印着囍字的大紅袋子塞到秦書意手裡，嗓門洪亮，惹得林雅沐掩嘴輕笑。

秦書意對榮姐的豪爽還是招架不住，他囧得臉發紅，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話：“謝謝榮姐……”

相比起來，林雅沐的禮物就正常多了，一盞雅緻的台燈，和秦書意家裡的裝修意外的很搭。簡約流暢的線條，溫潤的木質底座，用料講究的燈罩，處處透露出送禮者低調奢華的品味。

林雅沐笑着說：“聽陳曜說你睡前喜歡看書，晚上燈光太刺眼傷眼睛，這個光很柔和。”

秦書意：“謝謝雅沐姐。”

“叮咚——”

有人按響了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