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來越黑了,車開出了弗洛倫薩,窗外的景象就逐漸越來越荒涼,直到現在,寬闊的高速公路上隻有他們這一輛車在行駛。
之前,可茜娅被凱厄斯牽着手很多次,但是幾乎都是處于一種被動的狀态,而這是第一次可茜娅去主動覆蓋住他的手。這種感覺很微妙,在她平淡無聊的生命裡,她第一次有種心跳加速的感覺,她覺得自己的臉上在充血,如果在有光的地方,肯定可以看見她臉上的皮膚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凱厄斯的手很涼,吸血鬼獨有的特征,溫熱和冰涼的溫差,讓這種觸覺更明顯地彰顯着可茜娅突兀的舉動。凱厄斯明顯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做,快速偏頭看了眼她,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
車裡很安靜,安靜得有些尴尬,可茜娅也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這種不同尋常的氛圍,于是挪開手去調車載音響,因為通常有點其他的聲音,氣氛會顯得不那麼詭異。
她随意去點開了一首曲子,是首古典鋼琴曲,流水般清澈的鋼琴音還沒有持續到十秒,就被凱厄斯關掉了。然後她去按音響順勢收回來的右手又被他牽住了,他一手掌握着方向盤,一手牽着她的右手,嘴角很明顯地在上揚,他在笑。
慢慢地适應了這樣的氣氛,時間倒也不是那麼難熬,兩個人均是無聲,因為車行駛得很快的緣故,傳來呼呼的風聲,顯得十分的有規律。
可茜娅渾身放松,陷入了柔軟的座椅裡,說實話,她挺享受這樣的狀态的,而人在舒适的狀态下,精神會意外的輕松,于是喜歡開始随意的聊天:“你知道嗎,我出生在1348年,黑死病肆虐歐洲的那段時間裡。”
凱厄斯沒有回答,但是可茜娅知道他在聽:“那是瑞士一個很偏遠的小村子,我從阿爾卑斯山逃跑之後,就再也沒有去過那個小村子了。”
不知道什麼,她原因笑了出來:“我曾今想過,如果史蒂芬那麼不想讓我好過,他為什麼要和我母親生下我,後來我猜,可能生下我和史蒂芬沒有什麼很大的關系,是我母親的堅決吧,我還記得我媽媽的樣子,她很好看,但是很諷刺的是,我的生日就是她的忌日。”
“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最後是怎樣處理她的屍體的,可能根本都沒有處理,畢竟當時黑死病那麼嚴重,屍體那麼多,多她一個少她一個沒有什麼區别。我一直很遺憾的是,她明明是我的母親,但是一直到現在,對于我來說,她比陌生人還陌生。”
可茜娅也不知道自己在亂說些什麼,毫無邏輯,毫無目的,她隻是覺得現在這個環境,她很想把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而且她願意也想要說給凱厄斯聽。
“其實,那個村子裡的村民對我也挺好的,史蒂芬從來不會管我吃些什麼,或者如何生存下來,我也完全不知道我和别人是不一樣的,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村民們經常給我吃一些饅頭,但是我成長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當我意識到我和正常人類的不一樣,我就刻意減少出現在村民的面前了。”
“我逃跑之後,想過回去看看那個小村子,後來别人和我說,那個村子裡的所有人都沒有逃過黑死病,全部都死了,一個都沒有剩下。”
可茜娅的聲音很輕,好像在抑制着某些要迸出來的情緒:“我很崩潰,我在想是不是和我有關的人全部都沒有好的下場,生我的媽媽和對我好的村民們。”
“我覺得很奇怪的是…”她停頓了一下:“明明那個小鎮子裡的人都那麼友好,他們願意對我這個素不相識的孤兒伸以援手,但是在面對黑死病的時候他們卻那麼殘忍。”
“因為在生死面前,所謂的善良将變成僞善,人心是最不堪一擊的東西。”凱厄斯忽然插話道。
可茜娅十分認同地點頭:“對,是這樣的。我聽别的村子裡的人說,黑死病肆虐我們那個鎮子的時候,其實感染的人數不是很多,有很大一部分人是活活被燒死的,一個家庭裡面如果有一個人出現了感染的症狀,其他所有人都會被要求燒死,不管是女人還是剛生出來的孩子。這是村子裡統一達成一緻的觀點,很荒謬,但是在當時那種條件下,的确是比較有效的方法。”
“所以最後,一小部分人病死了,一大部分人被燒死了。”
“所以我覺得,比天災更可怕的是人禍,人心是最讓人難以捉摸的東西,人心的最深處可能是你無法想象的冷漠,但是有的人看起來很無情,可能他的内心深處并非那麼麻木。史蒂芬是我的父親,但是他卻無時無刻都在想方設法地折磨我,我經常在想,如果連創造我的人都在否定我的存在,那我的存在是不是就是個錯誤。”
“所以後來我去修了心理學的學位,再後來我就去做了罪犯的心理側寫師,有趣的是,我看了這麼多變态的扭曲心理,我還是沒有想清楚史蒂芬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可茜娅側着頭看着窗外。
凱厄斯忽然淡淡地說道:“你都說了是變态了,他們的心理不需要有任何邏輯。”他停頓幾秒,加上一句話:“就和我一樣。”
可茜娅側着頭靠在副駕駛座的椅子上,沒有過多地去思考凱厄斯說這句話的意義,因為她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心理疾病都是可以痊愈的,她是這樣,凱厄斯也是一樣。
遠處突兀在深邃的夜空中是連綿起伏的阿爾卑斯山脈,很顯然他們快要進入山區了,今天夜晚的天氣出奇的好,透過車頂的天窗,可茜娅可以清晰地看見一閃一閃的星星,而且漫天都是。她由衷地感歎道:“今天的夜空很好看。”
凱厄斯的語氣裡帶着一點驕傲:“等會兒你會看到更好看的。”
車很快行駛進了阿爾卑斯山脈,身旁慢慢地被高低起伏的山脈圍繞住:“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麼了吧?你都把我帶到這兒了,我跑不掉了。”
“帶你看極光。”凱厄斯簡潔的回答道。
“極光?”可茜娅明顯很驚訝:“意大利會有極光?一般極光不都是在芬蘭挪威那邊嗎?”
凱厄斯點頭:“是啊,意大利的極光很少見,可以說幾乎沒有,但是今晚有,所以我帶你來了。”
車沒有開到很高的位置,僅僅隻是開進了山區,停在了一個很寬闊的草坪上,凱厄斯熟練利落的動作讓可茜娅覺得他好像對這裡很了解,于是她問道:“你來過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