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上的松香味夾雜着淡淡的酒氣包裹住蘇朝琳,他平日裡冷冽的雙眸也在昏暗的車廂裡氤氲出些許不同的情緒,似是無奈,又似是欣喜?
蘇朝琳這才發覺這位平日裡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攝政王,今晚竟然貪杯了。
她任由謝承煜抓着她的手腕,另一隻手順勢繞到他的後脖頸,用力一壓,強迫他低下頭和自己對視。
“你穿雲灰色果然好看!把你那些深色的醜衣裳都扔了罷!”蘇朝琳并不理會謝承煜的問題,眼神放肆地打量着他,仿佛此刻她才是那個上位者。
謝承煜被她驟地一壓,醒過神來,感受到面前人溫暖的鼻息,擡眼正對上蘇朝琳毫不遮掩的眼神。
一如初遇那日,贈他萬兩黃金、錦帽貂裘都隻不過是她向“攝政王”走的玉階罷了。
還不等謝承煜有動作,蘇朝琳便率先收起了胳膊從他腿上下來,坐到一旁淡定地對着外面說:“順路先送煜王回府吧。”
馬車應聲而動,謝承煜的心也是。
宮宴結束後,他看見蘇朝琳的馬車沒有離開,得知她單獨被太後的人帶走,謝承煜發覺自己又被她騙了。
這個女人到底在謀算些什麼,他想不明白。
他故意上了她的馬車等她回來,卻對上她揭開簾子時如願以償的笑容,他不知她和太後求了什麼,不過看她的樣子太後一定是允了。
而蘇朝琳卻在看見自己時又換上了每晚在王府書房對他展現的那張虛僞又過分漂亮的笑臉,待他反應過來時已經把人拉進了懷裡,卻又迷失在她勢在必得的眼神裡。
看着一旁閉目養神的女人,謝承煜有些後悔昨晚的承諾和今晚的失控,兩人一路無言。
蘇朝琳倒是沒有注意到男人的情緒變化,她隻是在回想阿淮剛才同她講的話。
二十年前也是這樣一個中秋夜,也是這樣一場中秋宴,不同的是那晚的宮宴是在北蒼國大都城皇宮舉行,宮裡歌舞升平,百獸率舞,一派太平盛世的場景。
實際上當時的北蒼國也是強弩之末,内有憂慮,老皇帝年邁,愈加癡迷丹藥,一心想要追求長生,昏聩暴政;外有賊患,北燕來犯時,朝中居然無人可用。
萬幸的是當朝儲君王晟仁厚務實,胸有經緯之志,與人為善,愛人以德,追随者衆多。
謝铮作為太子伴讀,臨危受命,被封為忠武将軍前往燕北平叛。
沒想到中秋當晚太子太師兼宰相謝文淵先是僞造太子手谕調來了京郊大營兩萬精兵包圍皇宮,讓老皇帝以為王晟要逼宮。
王晟為了自證清白于殿前自刎,謝文淵控制朝臣逼迫老皇帝寫下禅位诏書,而後命金吾衛血洗了太子親兵神策營後,一把火燒光了整個大都城,遷都大興,改國号西雲。
西雲國大興城的皇城是後建的,當時李蘊隻是太子妃,謝铮去世後,李蘊才住進了慈晖宮。
阿淮在太後身邊伺候了不到一年時間,卻十分得寵,被他發現了慈晖宮太後寝宮裡有條密道,不知通往宮外何處。
難不成這個太後做太子妃時就已經知道自己日後會有入住慈晖宮?
馬車穩穩地停在王府門口,謝承煜已經恢複了平日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下車後平靜地說:“多謝蘇姑娘的馬車。”
蘇朝琳卻又玩心大起,她緊跟着謝承煜下了馬車:“王爺且慢,既然是謝,難道隻拿嘴巴說就行了嘛?”
月亮還是月亮,此刻月光撒到都城大街上,卻再也不見宮城裡的荒涼感,反而因着今日是中秋,特許宵禁推遲到亥時正,街上趕夜集吃夜宵的百姓還熱熱鬧鬧的未散去。
謝承煜眉心微微一動,不知道蘇朝琳又要提什麼要求,卻還是認命般的地轉過身看着她生動的笑臉。
謝承煜:“那你還要如何?”
蘇朝琳:“王爺可否賞臉陪民女走走,民女還未曾逛過大興城的中秋夜市呢。”
“好。”謝承煜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蘇朝琳本來隻是想逗他一下,沒想到他居然答應得如此爽快。
阿鸢聽到蘇朝琳和謝承煜的對話,眼裡的震驚再也無法掩飾,她無助地看向阿青,皺起眉頭仿佛在問:“小姐和攝政王什麼時候這麼熟的?”
阿青隻是對着阿鸢冷冷地搖了搖頭,看向蘇朝琳背影的眼神卻帶着些無奈和擔憂。
轉眼間一行四人便由謝承煜打頭,朝東穿過一條小巷,沒多會兒就走到了更加熱鬧的朱雀大街上。
街上孩童拿着兔兒燈玩鬧嬉戲,護城河邊還圍着不少的百姓在放花燈,對着月亮祈願,阿鸢早已看花了眼,蘇朝琳便讓阿青陪着她去逛個新鮮。
謝承煜領着蘇朝琳進了大興城最大的酒樓——仙人坊,掌櫃的親自引着兩人上了三樓的雅間。
蘇朝琳今晚在皇宮隻顧着埋頭作畫了,過後又被太後叫走,這一晚折騰下來還真是餓了,她挑眉看了一眼端坐在對面的謝承煜。
比起平日裡穩重卻老氣橫秋的深色外袍,今天這身雲灰色外袍更合他的年紀,襯得他整個人豐标不凡,添了些風華絕代少年郎的親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