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夜色掩去了世間一切光亮,風裹着雪從陳舊的窗沿吹進,滿室蕭索。
人聲已然被夜色遮蓋,唯有烏鴉嘶啞難聽的啼叫在寂靜的夜裡回響。
封無災枕着手臂,躺在冰涼的床闆上,潮濕的被褥還沾着星星點點的寒露。
他黑眸一眨不眨的望着帳頂,毫無睡意。
一閉眼腦海中就浮現出壽長宴不自然的動作,和毅然擋在他面前的身影。
封無災沉默了會,突然支起身掀開矮窗翻了出去。
丫仆提着一籠木匣趕往影竹院。
今夜的月被密實的雲層遮的嚴嚴實實,一點光都不曾洩出,她隻能靠着手中的燈籠發出的微弱光芒看路。
兩旁高大的樹裡不時傳出幾聲尖細的鳥鳴,配合着樹葉被風吹動時摩擦出的聲音,讓她的神經緊繃。
幽暗的小道上,她的腳步聲格外清晰。
曾經聽過的鬼故事一股腦全湧上心頭,丫仆害怕的抓緊木匣,加快腳步。
很快,很快就到了,都是假的,不要怕。
突然,一道不屬于她的腳步聲響起,兩道腳步聲交雜在一起,丫仆害怕的顫抖起來。
“誰!是誰!”丫仆忍不住尖聲叫起來,“不要裝神弄鬼!我可不怕這些東西。”
腳步聲消失,她卻更加恐懼。
是什麼東西……
丫仆吓的快要哭出來,緊緊握住能給她些光源的燈籠,步伐開始急亂。
猛地,一個看不出形狀的黑影朝她撲來,丫仆沒站穩摔倒在地,随即渾身癱軟動都不敢動。
木匣撞在地上,燈籠也滾出老遠。
丫仆癱坐半晌,發現那黑影又不見了。
她大口喘息,手腳并用的爬起,抓住木匣便開始飛奔,連燈籠都顧不上撿。
燈籠孤零零的躺在地上,微弱的光照出一道狹長的影子。
封無災将燃盡的黃符灑在地上,捏着藥瓶晃動。
裡面的無色液體撞在瓶壁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封無災彎腰将燈籠吹滅,輕輕嗤笑:“膽子可真小。”
笑完,封無災擡腿将黃符灰燼碾進土裡,呢喃道:“麻煩。”
現在魔力被封,他連下個藥都得放血畫符召鬼魂幫忙,真的是麻煩極了。
丫仆一路狂奔,跑到影竹院前拍門,大有種要将萬年古木雕制成的硬門拍穿的架勢。
“公子!公子!”她扯着嗓子大喊,汗水浸濕了衣裳。
壽長宴喜靜,院裡除了蘇白,沒有什麼侍從,而蘇白早已睡的和死豬一樣,自然沒人給她開門。
丫仆心驚膽戰的靠在門上,掙着一雙大眼睛警惕四望。
院門發出“吱呀”的響聲,丫仆汗毛倒立。
壽長宴帶着一身沐浴的濕氣出現時,丫仆才抖着身子停下叫魂般凄厲的喊聲,狂跳的心髒逐漸平息。
“怎麼了?”壽長宴揉了揉被吵的直跳的太陽穴。
“公子,剛剛我過來時,看到鬼了!”丫仆捏着木匣急道,“沒唬您,真的是鬼!可吓人了!”
“嗯。”壽長宴沉聲回應,看她一身冷汗,遞過去一張手帕:“幹淨的,擦擦汗。”
丫仆接過手帕,從慘白的臉上擠出絲笑:“謝謝公子。”
她将木匣遞給壽長宴:“公子,要趁熱喝藥效才最好。”
“知道,多謝。”壽長宴接過木匣,點頭:“早些休息。”
“好。”
大門關閉,壽長宴提着木匣回到裡屋。
他聽見丫仆激烈的喊叫,以為出了什麼事,連忙出浴,被沾濕的發尾都來得及擦,細小的水珠滾落在地。
壽長宴甩了甩腦袋将水珠甩落,坐在桌前準備喝藥。
修長纖細的手指掀開木匣盒頂,壽長宴嘴角一抽。
隻見碗盞裡的湯藥經過劇烈晃動灑出,木匣被沾上輕微的藥味。
壽長饑長宴歎了口氣,捏着碗沿将盛着湯藥的碗拿出來,放在桌上。
燈芯躍動,燭光打在壽長宴俊秀的側臉上,在長睫下投出一片陰影,将立體五官裡的疏離淡化,顯出些溫潤來,蒼淺的唇色勾勒出一絲病态。
壽長宴薄唇微張,湯藥從碗裡流入喉嚨,喉結滾動,濃烈苦味的湯藥被咽下。
真是一幅賞心悅目的病弱美人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