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載雪嗤的笑了聲。
“這話什麼意思?怪我?”
“那不是,”董潛宗開了手龍頭彎腰捧水沖了把臉,然後濃黑的眼濕漉漉的擡起來,朝他一掃,淡淡的說:“可能俞醫生對一個開小破店的沒什麼興趣認識吧。”
那就是真怪呢。
“老天……”俞載雪失笑,納悶老大個alpha怎麼說出這話的,看着冷冰冰的,說這麼嬌的話。
“那我重新問行麼——老闆怎麼稱呼?”
董潛宗拿了條毛巾擦臉,連帶濕淋淋的額發也抹了把,黑發亂着支棱起來,竟一點沒影響他的顔值,他拿眼神朝俞載雪臉上一點。
“不告訴你。”
俞載雪頭要疼了,現在這局面有點說不清了,白吃白喝人家飯都幾次了,明明有很多次機會問人家名字,偏偏到今天知道人家是酒樓老闆兒子才問,好像真看不上小破店似的。
天知道其實在得了小老闆一碗湯那天,他就私自将這個人塗上了不同于其他人的顔色,隻是想着交朋友也不必急,順其自然。
然後就有人不高興了。
那得哄。
“好的。”俞載雪聲音裡帶着笑,認真清了下嗓子,然後說:“我叫俞載雪,三年五載的載,下雪的雪,請問董老闆名字是哪兩個字?”
董潛宗偏了下頭,從鼻子裡噴出了聲笑,“哄幼兒園小孩呢?”
俞載雪不置可否的一揚眉:“您還滿意嗎?”
“潛水的潛,宗族的宗。”董潛宗濕着頭發一邊說一邊朝廚房走,站在竈台前面揭開鍋蓋放了點什麼東西。
“知道了。”俞載雪滿意的彎了彎眼睛,在心裡寫了一遍那兩個字,擡頭看着廚房裡年輕男人的身影。
小老闆是真高,竈台的邊還沒他胯高,竈火在他下腹打出一片光,兩側突起的胯骨間腹部一片緊實平坦。
挺晚了,董潛宗估計剛忙完還沒吃上晚飯,俞載雪說:“那我先回了,你弄完了也快關門吧,不早了。”
話音剛落,廚房裡背對着他的年輕男人轉過頭,隔着玻璃看俞載雪,玻璃上有點霧,他把眼擡起來才看見人,眼神就顯得很銳。
他說:“飯出鍋了你要走,真看不上?”
俞載雪擰眉無奈:“說什麼呢。”
他是真不習慣這人的規矩,在外面的時候每個人都注重隐私,注重距離感,人家吃飯你盯着看那是沒禮貌,董潛宗倒好,就路過一趟也别想空着肚子從他店裡走。
光看外表很難想象董潛宗是這麼個熱心腸,這名高大英俊的年輕alpha長了張很冷的臉,膽子小的在他店裡吃個飯都不敢多廢話,但誰能想到他夜裡不關門幫鄰居幹活,還這麼執着于投喂來過自己店裡幾次的客人。
董潛宗說:“自己找個地兒坐,我這馬上出鍋。”
“……”俞載雪無奈極了,試圖打個商量:“咱不這樣行嗎,你再這樣我不敢來了,你都快給我喂胖了。”
“不行。現在走那你以後都别來了。”
董潛宗動作麻利,說着話關了火單手把挺大個砂鍋從竈上拿下來,擰條抹布從竈邊抹了一遍,洗了遍手端着鍋從廚房出來。
俞載雪把嘴閉上了,在心裡麻痹自己——可能有的朋友相處是這樣的,一個當豬一個喂豬,注定當被投喂的就别那麼多話了,他轉身進廚房:“筷子在哪兒?”
“你身後第二層抽屜。”
拿筷子回到店裡,跟董潛宗同張桌子對面坐下,小砂鍋的蓋子迎着臉一掀開,裡面封着的香氣撲鼻而來。
鍋裡是一堆竹簽小串串,串着的好像是大片大片的毛肚,湯裡咕嘟嘟的滾着,鍋裡還有金針菇娃娃菜,上面綴着幾顆小米辣,不管聞着還是看着都十分誘人。
俞載雪笑了笑,手放在胃上壓了下,“本來沒什麼胃口,現在是真餓了。”
董潛宗沒擡頭,從鍋裡挑出一小把扡子往外拿,放在俞載雪面前的盤子裡,十分妥帖的沒撒出一滴湯汁來。
他一邊動作一邊說:“說胖了,我看你還沒第一次來那天胖。”
俞載雪不在意的一擺手,說:“可能瘦了,沒稱過,診所剛開業這幾天忙的沒什麼胃口。”
董潛宗動作一頓,擡頭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俞載雪本來怕自己分了他的飯讓人吃不飽,但揭鍋一看就知道不會,這量明顯不是一個人的量,他吃起來就沒收着,收着董潛宗又要不高興,這小A脾氣挺大。
而且他也确實餓了,早晨中午都沒吃多少,最近可能是換地生活多少有點不習慣,胃口一直不行,中午就在那聽姜喃說話了,她帶過來的雞根本沒吃幾口,幸虧姜喃沒發現。
但在整條黑下來的街裡開着唯一的燈,面對着一口剛離了火還在翻滾着的熱鍋,俞載雪難得胃口大開了。
店裡安靜下來,倆人各自低着頭吃起夜宵。
他們倆都是話不多的人,俞載雪看診時說的多,平時基本就不太說話了,董潛宗更是能不說就不說,但很神奇的,他們這樣安靜的分一鍋吃的也完全不尴尬。
埋頭吃了個半飽俞載雪的心思才抽離出來,忽然想起中午時姜喃講董潛宗的事,莫名笑了下,問“這都是你自己串的?不嫌麻煩嗎?”
董潛宗一邊吃一邊說:“還行,我弟愛吃這個。”
“那怎麼這個點兒自己在店裡吃飯,不回家再做?”
董潛宗忽然笑了聲,“回家做那真得累死,串都串不完,我弟一個半大alpha,你都想不到他有多能吃。”
俞載雪忍不住也笑起來,這兄妹三個怎麼都這麼有意思。
俞載雪原本以為自己活的二十多年堪稱教科書式的成功了,除了這段無疾而終的婚姻,其他的都完全是長輩口中的别人家孩子,他一直以為自己找不到更好的活法了。
但此刻在這家小店裡,他頭一次感覺自己這些年過得真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