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潛宗手插在黑色運動褲口袋裡,說了聲“走吧”。
魚池的上遊是個水電站,董潛宗說再往上走幾步就是他們自己養了幾隻羊的地方。
夾在魚池和羊圈之間,不用說,這水電站肯定也是他家的私産了。
俞載雪看着眼前那個不大的水電站,略感慨:“前些天聽診所的人說了句話,叫‘家貧走四方,家闊留原籍’——看看你就知道這話一點沒錯。”
他說着,轉頭看着董潛宗笑,笑意溫和還帶着點揶揄。
董潛宗輕嗤了聲,視線望着水面,“那是胡話,回來守着家不過就是沒本事罷了,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活法,問心無愧就行。”
沒本事不過是他的謙詞,他院校跟俞載雪不過也隻一線之隔,還有那麼好的offer,前途相當不錯了。
他說這話時語氣很穩很平淡,俞載雪就知道這人回到這處縣城是絕對想清楚了的,并不左右猶豫,也沒有任何不甘心,做出這樣的決定而不彷徨,這其實是很難的。
人很難完全控制自己的心,俞載雪不知道别人,但他一開始回興縣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這個選擇到底對不對,畢竟他曾經選錯過。
不過,董潛宗說得沒錯,問心無愧就行。
俞載雪笑笑,“你也太謙虛了。”
“不是謙虛。”董潛宗說:“把這一大家子丢這兒自己走,我也放不下心。”
确實,這一家子真是太大了。
不是他們家的人員多,他們家人員關系并不複雜,但這個村裡太多人仰仗着董家,昨天很多出出入入的人幾乎把董潛宗當個“少東家”看。
俞載雪深深吸了口帶着水汽的空氣,“你回來就對了,你們家也太舒服了,幸福指數太高了,不是什麼人都能有這種享受的。”
董潛宗看了看他,說:“覺得舒服以後就常來。”
他眼簾半擡,話說得随意坦蕩,不帶半點歧義。
俞載雪回頭看着他,隻是笑笑,不接話。
但跟董潛宗這樣待着太舒服了,都不說話也氣氛也不尴尬,隻看着眼下流動的水。
過了好一會兒,俞載雪忍不住了,看着他,說:“咱們就這樣,不好嗎?”
他們都知道這是在說什麼。
然後董潛宗想都沒想就說:“不好。”
“……”
“哎,不是,你就非要……”俞載雪一口氣頂在胸口,氣笑了,納悶道:“我到底有什麼好的?”
董潛宗轉頭輕輕瞟他一眼,“你有什麼不好的?”
這話俞載雪張口就答:“我離過婚啊。”
“嗯。”董潛宗懶洋洋的從鼻子裡噴了聲,頓了一下,反問:“那我有什麼好的?”
俞載雪愣了一下,就聽他接着說:“怎麼就不能喜歡一個離過婚的人?”
“……”
俞載雪頭大了,充分領教了這個犟種的難纏,心裡來回翻湧着你年輕啊,你是個alpha啊,你大把的未婚a和b可選之類的一堆理由,一時都不知從哪說起。
而且這感覺太奇怪了,啰嗦這一大堆簡直跟當他媽似的,這孩子還肯定不聽。
董潛宗兀自點了點頭,淡淡的說:“那我喜歡、想要一個人,我就非得憋着不說,非搞暗戀跟他當一輩子朋友,一輩子苦大仇深的。”
“…………”
俞載雪被他堵得幾乎想轉頭就走了,董潛宗還反過來問他:“你已經離完婚了吧?”
這是肯定的,俞載雪點點頭,“離了。”
董潛宗瞟了他一眼,俞載雪竟然在他臉上看出了一行字——那不得了,又不是當小三。
“……”
俞載雪覺得自己快被他帶進溝裡了,斬斷思緒不再跟着他走,正思索該說什麼。
“你不用心裡不安。”董潛宗忽然開口。
俞載雪擡頭看他,他神色認真而平淡,慢慢的說:“我不需要你現在回應,也不追你,我知道你現在不适合再走入一段關系,我也不急。就像你說的,我們還是這樣相處,我隻是把我的心思擺明了,你知道就行了。”
“你這話說的,”俞載雪帶着笑歎了口氣,“本來是我想勸你,結果讓你把話都堵死了,我還能說什麼。”
董潛宗挑了下眉,“我都說成這樣了,還不行?”
俞載雪梗着口氣看了他半晌,不上不下的,最後沒什麼辦法的輕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