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在長輩們的唏噓中，自然而然地滑向了最新的豪門八卦。

“程家那事兒聽說了嗎？”一位富太太壓低聲音，帶着一絲隐秘的興奮，“就那個……剛找回來沒多久的親兒子，叫蘭葉的？聽說跟程雲希大吵一架，退了學校宿舍，離家出走半個多月了！現在人還沒找着呢！啧，所以說啊，孩子還是得從小養在身邊才親，你看程陽，多懂事貼心。”

正在剝橘子的宋青禹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程家好顔面，對真假少爺的事一直遮遮掩掩，連蘭葉都不怎麼帶出來見人，現在怎麼突然傳開了？而且……還是蘭葉離開了半個多月才傳出來？

宋青禹不動聲色地将剝好的橘子分給幾位太太，狀似随意地接話：“都半個多月了，還沒找到人嗎？程叔程姨該急壞了吧？”

“哼，急？”另一位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太太，聞言嗤笑一聲，帶着毫不掩飾的嘲弄，紅唇輕啟，“要是真疼到心坎裡，孩子離家頭兩天就該翻天覆地地找了！我家那混世魔王，敢兩天不回家，我直接報警！程家這都半個月了才想起來找？啧，這‘急’得可真夠及時的。”

先前誇程陽的富太太被這麼一說，也愣了下，努力回憶：“你這麼一說……我前幾天還跟程太太喝下午茶呢，她當時心情挺好的，壓根沒提孩子離家這茬！這事兒還是今天聽家裡阿姨說的。好像是……”

她皺眉努力回想，“哦，對，是程雲希的秘書上午去科大找人，結果撲了個空——宿管說人早退宿走了！然後不知怎麼的，程雲希回家就和程太太吵起來了，動靜挺大，程陽好像也在場勸……這才被我家阿姨不小心聽到了。”

宋青禹心中了然，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近乎冰冷的弧度。

呵，半個月了，終于想起來要找人了？這會兒找不到人了，才開始上演遲來的“尋子情深”，程家這演得未免太假也太難看了些。

宋青禹心中冷嘲，面上卻絲毫不顯，依舊是那副溫和有禮的世家公子模樣，安靜聽着長輩們聊八卦。

這時，阿姨輕輕敲門：“大少爺，飯菜熱好了。”

宋青禹順勢起身，對着牌桌上的女士們微微欠身，笑容無可挑剔：“阿姨們玩得開心，我先去吃飯了，就不打擾各位雅興了。”

宋青禹剛在餐廳坐下，手機震動。

是葉教授：【鍊接】+【青禹，視頻裡紅毛小子是不是蘭葉？！那菜怎麼回事？！】

宋青禹點開鍊接。喧嚣的集市聲浪湧出，鬼畜的BGM配合着趙小娟的“真香”變臉，最後，畫面精準定格在攤位旁的紅發青年身上。

陽光仿佛格外偏愛他，落在他身上，記憶中那有些毛躁張揚的紅發，此刻流淌着溫潤的光澤，柔順地束在腦後，更襯得他側臉線條優越。那雙淺棕色的眼眸，比宋青禹記憶中更加清澈平和，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仿佛從土地裡生長出來的甯靜笑意，與周遭的熱鬧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吸引着所有目光。

宋青禹指尖在屏幕上輕點，視頻回放。他看着畫面裡的蘭葉，看着他引發的狂熱，看着他身上那份脫胎換骨、紮根于山野的沉靜……眼底的笑意漸深，最終化為一聲低沉而愉悅的輕笑。

下個月西州之行，看來會比他預想的，有趣得多。

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直接來電，屏幕上跳躍着“葉老頭”三個字。宋青禹剛接通，葉教授中氣十足、帶着火氣的聲音就沖了出來：“臭小子！問你話呢，半天不回消息！視頻裡那個是不是你師弟蘭葉？那小白菜的顔色不對，是不是他搞出來的新品種？！”

伴随着一連串質問的，還有砰砰砰拍桌子的背景音。

宋青禹将手機拿遠了些，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湯，才溫聲提醒：“老師，您再拍下去，墊桌子的那塊鋼化玻璃怕是又要提前退休了。師娘上次換玻璃時說的話，您忘了？”

電話那頭的拍桌聲驟然消失。

葉教授對外是出了名的暴脾氣，敢指着校長鼻子訓話，但唯獨對自家老伴兒王老太太，那是半點脾氣沒有。老太太平時給足老頭子面子，可一旦涉及他亂發脾氣糟蹋東西或者不顧身體，那訓起人來也是毫不留情。

宋青禹聽着電話那頭驟然安靜的背景音，嘴角微揚，又悠然補了一句：“還有，您這血壓剛穩住沒幾天，師娘昨天還特意叮囑我看着您點。您要是再飙上去，我可沒法替您哄師娘開心。”

“……宋青禹！你閉嘴！”葉教授氣得聲音都抖了，他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收了這麼個專門克他的毒舌玩意兒當關門弟子！偏偏這孽徒長了張溫潤如玉、光風霁月的臉，說出去都沒人信他芯子裡是個又毒舌又腹黑的玩意兒！

“那我挂了？”宋青禹作勢要按斷電話。

“你敢！”葉教授吼完，又深吸一口氣，壓着火，“……視頻！蘭葉！菜！”

宋青禹放下湯匙，這才正色回答，語氣恢複了慣常的平穩專業：“是蘭師弟。那小白菜是他新培育的品種，初步觀察性狀穩定，風味和潛在功能性可能是亮點。他早上有給我留言提過進展，實驗數據還在收集中。僅憑視頻和照片，我無法判斷更多細節，等下個月……”

“等下個月？”葉教授敏銳地抓住了關鍵詞，聲音拔高，“下個月怎麼了？你下個月要去哪？等等……”

他猛地反應過來，語調變得難以置信，“你報名西南三隊那個科考了？！那個主攻高原爬蟲和地質的隊？！宋青禹！你個搞植物研究的跑去研究蛇和石頭？！你腦子被門夾了？！北一隊和二隊年前搶着要你帶隊進長白山原始林，你說實驗室忙脫不開身！結果你現在告訴我，你要去西南鑽山溝看爬蟲？！”

葉教授簡直要氣炸了，這要讓北邊那幾個老家夥知道他的得意門生放着頂尖的植物科考隊不去，跑去“不務正業”，他的老臉往哪擱？！

電話那頭，宋青禹很輕地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葉教授更火了。

“沒什麼。”宋青禹斂起笑意，聲音沉穩，帶着不容置疑的科研邏輯，“老師，西南原始森林的垂直植被帶譜非常完整，從熱帶雨林到高山草甸，尤其這次路線會深入幾個生态位極其特殊的峽谷，那裡可能存在未記錄的特有植物群落或極端環境适應機制。我一直有個關于‘高原植物快速進化響應機制’的假說，需要實地驗證。西南三隊的路線，是驗證它最理想的窗口。”

他頓了頓，仿佛不經意地補充道：“而且，正好順路。蘭師弟就在西州，他那邊似乎也有些有意思的發現，我們或許能交流一二。”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葉教授的聲音帶着濃濃的狐疑：“……交流？你們倆什麼時候關系這麼好了？先前我讓你多照顧下蘭葉，幫我盯一下他的畢業論文，你可是說沒空的！”

宋青禹：“那我不去了。”

“不行！你都路過了，不去看蘭葉，我看你心裡是沒我這個老師！”葉教授立馬急了，“你去給我好好看看蘭葉那孩子，還有他弄出來的那個新品種！回來寫份詳細報告給我！聽到沒有！”

葉教授其實一直很擔心蘭葉的情況，但他也知道學生們都怕自己，仿佛自己是什麼吃人的老虎。可他又是真的喜歡蘭葉，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可能這就是所謂眼緣吧。怕自己吓着蘭葉，葉教授便隻好讓宋青禹這個師兄主動點，讓他多照顧照顧這個小師弟。

“知道了，老師。”宋青禹應下，眼底卻掠過一絲更深的笑意。

什麼時候關系好的？

他們隻不過是普普通通網上好鄰居，順便約了下“面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