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半夜,夜風裹挾着山間濕氣,凄神寒骨。孟莳眸光如霜,冷冷掃過新娘閨房的位置,覺察到一副棺材正被擡入。
兩名壯實的村民手腳利索,雖動作小心,卻掩不住刻意遮掩的慌亂。
棺材?
孟莳鳳眸微眯,緊緊盯着那口被黑布包裹的棺材,直到它消失在房門後,才看向身旁的甯鸢。
甯鸢顯然也注意到了。兩人對視。
孟莳欠身,向村長施施行了一禮:“小女子與家弟本是趕路投奔親戚,奈何途中遭遇山賊,錢财皆失。如今隻求能在村中暫歇片刻,絕不會打擾貴村的大事。”
村長聽聞,眉頭緊蹙,眼珠子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似在權衡利弊。
片刻後,他開口:“此處雖小,卻也容不下外人多事。眼下村裡正有婚禮要辦,兩位若真是迫不得已,可找戶人家借宿。”
“但要切記,莫要靠近這片宅子。”
“自然自然,”甯鸢連忙附和,裝模作樣地苦笑,“隻求個屋檐遮風,我們實在無處可去了。”
村長将信将疑,最終還是揮了揮手:“罷了,記得我的話——别多問,也别多看。”
孟莳微微颔首,拉着甯鸢轉身往村内走去。
甯鸢看着黑夜中的村莊,樹影婆娑,耳邊似乎還回蕩着那對喜童咯咯的笑聲。
他心裡發毛,拉了拉孟莳的袖子,小聲:“我們既甩開了那對怪東西,為什麼不趁現在跑?這地方……總覺得不對勁。”
“信不信我們回去,喜童還會出現在山洞,再邀我們過來?”
孟莳看了他一眼,長眉輕挑,似是覺得稀奇:“你,也會害怕?”
“怕?我隻是覺得咱們沒必要摻和這麻煩事兒。”
孟莳聞言,淡淡開口:“仙門弟子,職責所在。”
甯鸢一時語塞:“你是仙門弟子,我可不是……”
“你是我的未婚夫,随我一起。”
“……”
甯鸢張了張嘴,愣是被她的話堵得啞口無言。
敢情他做了未婚夫,就簽了生死契,小命都得挂在她身上。
他看了眼四周黑漆漆的夜色,再怎麼不願,也隻能乖乖地跟上。
反正真要有什麼妖怪,他跑得快便是。
看到身邊人這副糾結樣兒,孟莳隻覺得新鮮。
她眼底浮現一絲笑意:“我在,不會有事。”
兩人住進村中一戶農家,屋舍雖簡陋,卻也算避風遮寒。農家老妪為兩人端上粗茶,一雙渾濁的眼睛不時偷瞄孟莳。
“夜深了,兩位早些歇息。”
“有勞。”
老妪走後,甯鸢在堂屋裡東張西望,耳邊隐約聽見屋後傳來低聲交談。
“今年的新娘才十七吧……”一個蒼老的聲音飄來。
“嗯,剛過生辰沒幾日,就去了。”另一個年輕些的聲音接道。
“這命啊,太苦了。不過,咱們村規矩,嫁了也好,免得怨氣出來害人……”
“噓!小聲點兒,别讓外人聽見!”
急促的腳步聲随即響起,隐隐傳來院門被帶上的輕響。
甯鸢眼珠子一骨碌,計上心來。
他用隔壁都聽得到的聲音朗聲道:“阿姊,這屋子什麼都缺!桶是漏的,碗是破的,連張完整的席子都沒有!咱們怎麼住?”
孟莳會意,高聲配合:“這些小事也值得抱怨?”
“你不嫌棄,我可嫌,”甯鸢拍拍手道,“我去找村長,他總不能連最基本的東西都不肯借吧!”
“我陪你去。”
甯鸢立刻精神抖擻,甩了甩袖子,推門而出。
村頭響起甯鸢和村長理論的聲音,另一邊,孟莳已悄無聲息地離開農戶,來到新娘的閨房外。
那扇紅漆剝落的木門半掩着,孟莳腳步輕緩,擡手推開了門。
屋内燭火跳躍,将案幾上的一張宣紙映得分外顯眼。孟莳走上前,發現那是一張無字婚契。
通體空白,唯有正中央一道鮮紅的指印,仿佛剛剛按下,仍在緩緩滲透出濕意。
孟莳皺眉,将紙提起,隐約嗅到一絲妖氣的腥甜,濃得令人不适。
孟莳心中有了定論,将那張無字婚契收入袖中,轉身便碰上那邊剛完事的甯鸢。
“那老家夥去找被子了,答應給我們送去。你看得怎樣?我們走吧?”
正欲離開,耳邊卻突然響起低低的哀嚎聲,那聲音斷斷續續,幽怨而凄涼。
兩人的目光落在房間角落擺放的棺材上。
燭光下,黑漆表面透着冰冷的光澤,布已經被揭開了。
“是......它裡面的人在哭?”
甯鸢緩緩靠近棺材,雙手搭在棺蓋之上,感受到力量從内部傳出。
他猶豫片刻,深吸一口氣,将棺蓋推開。
——棺内卻是一片空蕩,并無其他!
哀聲卻未停止,反而愈發清晰,仿佛四周都有人在低聲啜泣。
一陣刺骨的冷風從棺材中撲面而出,燭火猛然一跳,帶着森寒的氣息,幾乎将孟莳的衣袖掀起!
她身形微晃,卻毫不遲疑地穩住步伐,擡手揮出一道靈光,将那冷風逼退。
棺材合上的瞬間,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凄涼的抽噎。
甯鸢一個激靈,轉頭望去,正對上一張死白的女人臉!
那是一個年輕女子,身着大紅嫁衣,頭發散亂,眼眶深陷。
她的眼神裡滿是哀傷,淚珠順着腮邊滾落,滴在地上無聲無息。
甯鸢吓得後退一步,拉住孟莳的袖子:“新、新娘子?”
孟莳目光微沉,伸手将甯鸢擋在身後,冷聲問:“你是誰?”
“我是……茱萸……”她聲音低啞,卻透着一股壓抑許久的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