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天靈石的光芒愈盛,仙光交織之下,甯鸢體内的一切都被喚醒了。
記憶洶湧而來,令他頭疼欲裂。
他看到自己端坐在血魔谷的王座上,俯視着跪伏在殿下的衆魔。
他看到自己冷酷無情地揮手,一隊隊魔兵奔赴戰場,屠殺無數正道修士。
那些鮮血、那些哀嚎、那些求饒的聲音……
他曾多麼習以為常,漠然地看着這一切發生。
他竟忘得一幹二淨。
熟悉的冷笑響起,帶着些許顫抖,“尊主,你終于想起來了,是嗎?”
甯鸢漠然垂眸,看向被他刺穿的薄暮冥。
曾經背叛他的大護法,如今鮮血淋漓地跪在他的面前。
那人的目光譏诮,眼中卻滿是悲涼,拳頭緊握:“曾經高高在上的魔尊,如今竟要靠仙門的憐憫苟活?”
甯鸢皺眉,過去月餘的種種,他無法選擇,卻也辯駁不了。
但這并不緊要,他真正想問的是。
“你為何害我?”
薄暮冥眼底浮現出深深的痛苦,他咬牙低吼:“你還記不記得,你為了強化結界,将一衆仙門投入祭壇。那裡面全是我的親族!”
甯鸢撓撓頭,似乎是有那麼點印象。
一群仙門子弟被押送至祭壇,他們驚恐地看着他,有人哭泣,有人怒罵,絕望地掙紮。
而他,僅僅是無趣地看着這一切,嗑完一把瓜子。
被投入祭壇的人裡有誰?
他還——真沒一點印象。
“難怪你要對我倒戈相向。”甯鸢甚疲倦地阖上眼皮。
“我恨你,”薄暮冥的聲音充滿刻骨的怨恨,正當甯鸢以為他要訴說自己對他的滅族之仇時,薄暮冥卻道:“我恨你無情,恨你冷血,恨你從未正眼看過我!”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隐忍:“可我更恨的是……我始終無法真正恨你。”
他閉上眼,喃喃道:“當我刺傷你時,我本以為能殺了你,可我下不了手。”
“因為哪怕是現在,我仍然……”
甯鸢這回是真不明白了,看着他,不解:“你仍然什麼?”
薄暮冥緊緊捏着拳頭,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仍然愛你。”
短劍應聲落地。
甯鸢疑惑:“你……愛我?”
世上哪有此等荒謬之事?
荒謬得有些可笑了。
薄暮冥怎會愛他呢?
薄暮冥從前就是他眼中的一條狗,高興了就摸摸頭,不高興了就踹走,動辄打罵更是家常便飯,挑斷手筋、腳筋也毫無憐惜。
他愛他什麼?
恨他才對。
薄暮冥猛地往前爬,抓住甯鸢的衣擺,目光赤紅:“尊主,既然你恢複了記憶,就随我回血魔谷吧!大司命和我,都在等着你。你欠我這麼多,不如用你的後半生去償還!”
“不是——”這什麼邏輯?
然而,薄暮冥的話音剛落,周圍的仙門修士便已經反應過來。
“魔尊甯鸢?!果然是你,你還有臉站在這裡?!”
一名修士憤怒地質問:“當年你屠我師門,害我師父含恨而終,今天你别想活着離開!”
另一名修士已然拔劍,怒吼道:“殺了他!仙道與魔道勢不兩立,他根本不該活着!”
祭台周圍的仙門弟子紛紛亮出法器,劍氣、靈力如潮水般朝甯鸢襲來。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兩道劍光猛然斬開襲來的劍氣。
“住手!”
是京清陽和京容與拔劍擋在了甯鸢的面前。
京清陽冷聲道:“要殺他,先問問我答不答應!”
“京清陽,你這個叛徒!”
“京家姐弟竟然包庇魔族!”
京容與攔着弟弟,冷靜地環視衆人,沉聲道:“諸位仙友,請冷靜。魚淵雖然是魔尊,但入宗門時已經失憶,直到此刻都沒有傷害過任何人,甚至曾經在曆練中為了救人,被兇獸所傷,許久未愈。他或許有過去,但他現在并非敵人。”
仙門修士卻不為所動,仍然執意叫嚷着要殺甯鸢。
“你們這是在包庇魔族!如果清虞宗真要包庇他,就别怪我們聯手讨伐!”天河山莊的莊主冷海振振有聲。
一直在旁冷眼觀察的祝奚終于開口。
“清虞宗不曾包庇魔族,但也絕不會做群狼圍獵的幫兇。今日之事有清虞宗主持,大家稍安勿躁。”
他散發出強大的靈壓,震懾全場,迫使那些仙門弟子不情不願地退後。
祝奚轉頭看向甯鸢,目光沉沉,像是重新認識:“魔尊甯鸢。”
甯鸢冷笑挑眉:“如何?”
冷海道:“我們可以暫時不殺你,但你必須給大家一個合理的解釋:你留在清虞宗,是何意圖?”
甯鸢一時語塞,心底卻浮現出一個人的影子。
孟莳。
他便道:“有一個人,她救了我,我忘了一切,跟着她,隻想好好活下去。”
“真失憶還是假失憶?”
“誰知道你有沒有騙人!”
衆人發出嗤笑,顯然不接受他的說法,叫嚷着沖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