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堆積到頂峰時,手心的力氣不會騙人,蘊含着難過和傷心,以及那麼一點自以為是的解脫,石頭猛地往腦袋砸去,淩空破開了一道刺耳的聲音。
「砰——」
“你在做什麼!!”
突然冒出來的身影把你撞到了一邊,手臂被狠狠擊打,石頭滾落到地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你的腦袋避開了鋒利的頑石,卻沒避開堅硬的地表。
「砰——」
有人發出比你更慘烈的慘叫。
“别......别死......我是想救人,救人......我想救人......我不是故意的......”
你被人握住手腕,他在感受你微弱的脈搏。
連綿的跳動好像并不能讓他放下恐慌,他拼命念着男女大防絕非歹念,顫抖着去翻你的眼皮。
你忍不住打掉他的手指。
睜開霧蒙蒙的眼睛,看到一張苦不堪言的臉。
......
你頭一次看到苦難如此具像化。
怎麼有人年紀輕輕就一臉苦相?
他渾身上下都是濕的,頭發一绺绺粘在臉上,發飾和佩玉七零八落,衣服不知道是被刮破還是質量不好,看上去皺巴巴。
最重要的是。
你湊近去看,他慌張地擋住臉,動作很快,可是于事無補,你已經看到了他臉上斑駁的痕迹。
卡粉了。
男人會化妝,你與袁基同床共枕那麼久,自然對其見怪不怪,平日也不會覺得有哪裡不對,直到看見現下這一幕,你才驚覺不對勁的地方隐藏得何其深奧。
袁基那些世家公子,不會用這麼劣質的香粉。
你有點不自然地挪開了視線,給眼前這個快要崩潰的男人一點喘息的空間。
“抱歉,我其實眼神不好,剛才隻是想看清公子的長相,如有冒犯,我向公子道歉。”
你給他行了一個很規矩的歉禮,把地上碎掉的玉佩拾起來,端詳了一會兒,擡頭說。
“我知曉城内有家修玉的好店鋪,這玉能修好。”
他沒有放下袖子,模糊的聲音從破口的廣袖對面傳來。
“不必了,本就是不值錢的東西。”
你敏銳察覺出平靜底下的輕顫。
現下天氣雖說不冷,但也不能就這麼晾着。
沒多久,河邊傳來男人的尖叫。
“男女有别!淑女這般是做、啊!”
“給你披件衣服而已、話怎麼這麼多!”
今天一共穿了三層衣裳,轉眼遞出去兩層。
被霸王硬上弓的男人簡直不敢往你這邊看一眼。
你不是很在意,又不是什麼傷風敗俗的打扮,你不理解他的執着在哪。
你比較關心另一件事。
“你叫什麼名字?為何要撞我?”
久久等不來回應,你直接模仿他的古闆,依葫蘆畫瓢。
“讓淑女等那麼久,也是聖賢書裡教的嗎?”
盡管這般狼狽,也改不了他骨子裡貴族的氣質。
可能是哪家落魄了的貴族吧。
怪可憐的。
這話從一個打工人嘴裡說出來是不是有點幽默。
你自嘲地笑笑,聽到了他疲憊不堪的回應。
明明面上心裡都是頹敗,脊背依舊筆挺而立。
這般傾頹,你突然對他産生無限好奇。
“在下琅琊陽城......諸葛瑾。”
“落魄小戶,窮酸模樣,讓淑女見笑了。”
你有點緊張:“沒有沒有,沒有的事。”
生怕他張口繼續自我奚落,你的視線飄到了他冷得發顫的手指上。
相比貴公子的細膩柔軟,滿是劃痕的粗粝觸目驚心,不小心看向他的臉,更是被隐蔽其中的白發震住不敢再說話。
這個人比你還敏感。
說什麼他都會傷心。
怎麼辦、怎麼辦?
他渾身濕透,身上飄來河水的味道,他怕是......
諸葛瑾的手突然被人拽住,麻木的瞳孔突然睜大,被昔日同窗兼當朝權貴狠狠碾磨的心猛地震顫一瞬,他感受到了荒涼太久的心髒傳來一陣莫名其妙的悸動,有人着急忙慌拽住他,用急切擔憂的眼神望着他。
你在做什麼?
他茫然地開口,聲音輕得和鴻毛一樣。
“你叫我不要死,你自己幹嘛想不開!人生那麼長,好長很長!有什麼事解決不了?”
你湊近他的臉,他這次沒有躲開。
你認真地說:“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嗎?”
他像是看透了一般。
“沒有的,活着才痛苦。”
他低頭回應你的注視,眼中全是心驚的麻木。
聲音很輕。
“沒有希望,活着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