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含章:“确實可惜,但是,馬田曹,請稍安勿躁,我還能夠記得的、那本齊民書上剩下的内容,此次幹脆一塊兒都給了你——做為交換,我想要請你為我尋幾位擅長耕田的老農,還有一些識字的貧家子,這些貧家子也是要在農田裡耕種過的。”
馬霁:“好好,下官記下了。”
鄭含章想了想,覺得如果自己和馬霁在農事上繼續聊下去,大概起碼要花上一個小時,雖然馬霁是肯定不會困,隻有可能越來越清醒興奮,但讓衛雲庭與韋淮在旁邊陪坐确實不太好。
她幹脆先将自己的要求對這兩位說了:“衛将軍、韋别駕,兩位應該也知道我這次将三位請到後堂來的目的了。”
“勸課農桑,自然不能一天天都在這刺史府裡待着,所以,我想去鳳凰城四周的農田裡走走,兩位準備一下……韋别駕,您覺得明天能出行嗎?”
韋淮在被點名的時候腦袋發麻。
洛州,這可是洛州!三國邊境這種地方最容易出現的就是流寇——為什麼五十年來洛州都沒能好好重建起來,難道就真的隻是因為有錢的世家都走了嗎?!
他面前的還是一位“皇子”,不做好完全準備,他其實根本就不建議對方離開這座鳳凰城。
但是很顯然,這位殿下年紀不大但也不好糊弄,雖然說話時客客氣氣地來了個“您”,但這語氣哪裡有哪怕半分和他們商量的意思。
她這是直接一錘定音了!
韋淮硬着頭皮:“殿下……”
先前也一直沒有說話的衛雲庭這會兒卻輕聲插了嘴:“殿下何時想要出行,雲庭點上親衛便可随您左右,就算是入趙國境内、渡江去吳國看看也不成問題。”
韋淮更麻了。
不是……衛雲庭小将軍,您看着膚白唇紅,頗有幾分書生氣質,性子怎能如此外柔内剛,這麼莽的事情都幹?
鄭含章還在一旁拱火:“韋别駕?别駕莫要想得太多,我就是去看看如今農戶的生活,排場儀仗什麼的通通不用,随便選定個方向往城外走就是了。”
韋淮:“……。”
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他難道還能說“不行啊殿下”?
韋淮苦澀地點了點頭。
哪怕之後鄭含章又強調說隻是準備出行用的馬車、跟着記錄的文員這些就行,不可擾民,他臉上的苦澀也沒有再加深——已經苦到和黑漆漆的、加了黃連的藥汁沒啥區别的程度了。
*
韋淮與衛雲庭各自領了任務離開,後堂除了侍奉左右之人外,便隻剩下了鄭含章和馬霁。
鄭含章幹脆讓人把她和馬霁的椅子都搬到對着桌子的一面,随後讓人拿來紙筆,一邊說一邊記錄。
“我還記得一個漚肥之法,馬田曹——說起來,田曹字什麼?”
馬霁老老實實:“在下字天青。”
鄭含章想了想,覺得天青色這麼秀美的顔色和馬霁的這一臉大胡子實在是不搭得有點厲害,于是默默打消了稱其字以拉近關系的想法:“咳,書上的原文記錄,我已經背不下來了,隻能勉強回憶出步驟,等馬大人将我先前要的人都找到了,咱們一起試驗試驗,看看這書上的方法效果如何。”
馬霁一開始答應得很好。
但當他開始聽鄭含章講這個漚肥之法的詳細步驟後,馬霁的眉頭就一點一點地皺了起來。
材料:糞便、稭稈、雜草、榨油剩下的殘渣等。
馬霁光是聽到這裡就已經聽不下去了:“殿下、殿下。”
鄭含章:“嗯?”
馬霁:“您先前隻問下官要了人,沒要田。”
鄭含章:“啊,對啊,你看這刺史府占地多廣啊,我用不到的花園果園的推平一片不就可以做為試驗田了嗎?”
馬霁的注意力并未落在那個以前未曾聽過但也非常貼切的“試驗田”上,他左眼寫着殿下三思,右眼寫着使不得啊:“原料中……原料中有如此污穢之物,殿下怎能終日與此物同居一員,還要親手炮制……”
馬霁說到這裡便已經覺得咽喉一緊。
在鎮壓□□内的那股翻湧後,他用力握住了鄭含章的袖子:“殿下!”
哪怕是在被美人拒絕的時候,馬霁都不曾如此恨過自己的笨嘴拙舌。
鄭含章反握住了馬霁的袖子,語氣認真:“馬大人,且放尊重些,此乃五谷輪回之大道,無數功德之所在啊。”
馬霁:“……”
鄭含章收斂了笑意,正色道:“馬大人可曾聽說過齊桓公好服紫的故事?這故事講的,就是上行下效這個道理。”
“農,天下之大本也,民所恃以生也。我想要洛州上下衆官吏都能夠明白這個道理,那麼自然,我就要做出表率。我意已決,馬大人不必再勸我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