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泓衣抓着它左右須子,繞過獠牙,在嘴上打了個結:“不準。”
犼獸的後肢往前一擠,倒扣的膝彎,橫在小腹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一股股滾燙的呼吸,都撲在他頸上,順着寝衣灌了進去,胸前的布料被吹皺了,腰上的貼得更緊。
他頭一回覺得,寝衣薄得像紙。
單烽道:“霓霓,說好的,一個要求,不許耍賴。”
謝泓衣道:“你神智不清,現在的要求,我做不到。”
單烽壓低聲音:“你做得到。”
那聲音讓人心裡發緊,謝泓衣道:“餓瘋了,就去念清心訣。”
“餓?我不餓,還能吃了你不成?”
謝泓衣道:“你沒聞到外面的香氣?”
巨犼道:“我風寒,鼻塞,隻能聞到你身上的香氣。”
這家夥咕噜咕噜地,在他耳邊說鬼話,謝泓衣被一股熱氣逼得心煩,朝它鼻子尖上扇了一掌。
禮尚往來,他頸上也被重重舔了一口,那根須子勒在頸脈上,淡淡的血腥氣沁出,讓二人齊齊一顫。
巨犼的獠牙都暴突了出來,整張臉孔,把謝泓衣牢牢抵住,用力舔那道傷口:“我不吃你,很簡單的要求。”
“連中了招也不知道?你現在不正常。”
“把眼睛蒙住,讓我親你。”
謝泓衣後腦猛地一麻。
黑暗中的觸碰……
僅僅是想到,就讓他一陣反胃,影子呼嘯而出,把巨犼掀在一邊,這才掙脫出去。
“你們火靈根,果真無恥!”
巨犼道:“我無恥,和火靈根又有什麼關系?他們又不能親你。”
謝泓衣靜默了一瞬,就被巨犼纏住了,滾燙的舌頭在頸窩裡亂舔。他喉結急促滾動,幾乎從單薄皮膚底下跳了出來。
獵食的意味太重了。
單烽想吃了他。
謝泓衣一手抓着獠牙,牢牢扳着,手心都被浸濕了,肌肉強韌的舌頭,倒刺密布,像無數根燒紅的鈍針,還轉着圈兒地拍他臉頰。
“霓霓,霓霓,讓我親一口,不會很深的。”
說是嬉戲,可那雙金紅色的眼睛裡,卻放射着兇光,隻要他有所松動,就會被一口咬斷喉嚨!
謝泓衣手掌一張,簾影劈頭蓋臉蒙在巨犼頭上,捆住了,讓後者低沉地咆哮了一聲。
“不是現在。”謝泓衣道,“變回來。”
犼獸得了允諾,立刻消停下去,把腦袋擱在他身上:“這樣也能說話。”
謝泓衣道:“關于雪牧童,你知道多少?”
“小矮子,不夠塞牙縫。”
謝泓衣道:“變回人腦子。”
單烽很不情願,又賴了一會兒。燈籠早就滅盡了,黑暗中,男人的身體取代了獸軀,厚實的氈毯圍住兩個人,一條手臂攬着謝泓衣,灼燙的體溫,很快讓後者身體緊繃。
在某種程度上,人身比獸軀更令他抵觸。
單烽道:“我的朋友見過他,在白雲河谷一帶放牧,手下有不少白豬、白羊、白牛。”
謝泓衣道:“你的朋友是不是消失了。”
單烽一頓:“我那個朋友,功法很特别,世上能讓他栽跟頭的,不超過三個人。”
謝泓衣道:“是嗎?你又怎麼知道,雪牧童不是他的克星?”
單烽道:“雪牧童能把人變成牲畜。中招的人,無法求救,小還神鏡也記載不了。但眼下,有了兩個例外。
“羲和弟子金元貝,中招後,想逃跑,被雪牧童撕碎了,又經曆了幾次輪回,和其他殘魂長在一起,無法逆轉,紅蓮業火也淨化不了。這是最差的結果。另一個就是不周。”
謝泓衣道:“不周沒進過六畜輪回袋。”
“六畜輪回袋……”單烽道,“袋型的法器,範圍不大。他是因此逃過一劫的?”
謝泓衣道:“抓他的是雪伥,看中他的血統和樣貌,想向雪牧童獻媚,但是下手太狠,傷了品相。和他同批遇難的修士,另有十五人,沒有慘叫聲,但消化這些人,花了兩個時辰。”
單烽道:“這麼邪門的法寶,往往不是一碰就死的,而且範圍不大,願者上鈎,否則,他手底下的冤魂,就遠遠不止這些了。”
謝泓衣點頭,道:“誘餌是什麼?”
二人對視一眼,窗外一片漆黑,天地間,隻有渾厚而可怖的風雪聲,像從洪荒而來。
單烽道:“無論是什麼,灑下來,就要拖足時間,别咬鈎,看誰熬得過誰。”
在衆人看不見的暴風雪中心,一隻屬于孩童的手,從荷包裡抓了一把餌料,撒在半空中。
穿粗布短衫的孩子騎在白牛背上,晃蕩着雙腿,嘬着嘴唇,仿佛以靈谷喂食着飛來的鳥兒,他身周漩渦般的大雪便挾着沖天的肉香,向影遊城席卷而去。
“嘻嘻,嘻嘻,牛兒,馬兒,羊兒……吃飯啦!”他道,“吃了我的香餌雪,可要變得白白胖胖才好呀。”
他身畔不遠處,一座祭壇已拔地而起,冰髓雪釘釘在壇心,帶來極度森寒的壓迫感,仿佛看不見的冰穹倒扣在天地間。
羲和曆天刑二十一年,正月初一。
一日之内。影遊城城中各戶的餘糧,已耗枯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