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年齡,籍貫住址。”
“李驚蟄,27歲,京州人。”李驚蟄被指揮着跟下城寨鬧事住民蹲做一堆,耷拉着眼皮,有氣無力地答。
“警官,這小子在放屁!”身側的黃毛小青年怪叫,“他叫何阿四、從小被他媽扔在下城寨西邊破屋,沒人知道他多大,但最多不超過18!”
“殷大毛你**才放屁!老子今年至少20了!”
兩人梗着脖子吵起來,又被捏着後頸按下去。
“小玉!”
範昭捂着流血的鼻子,被母親攙着,從人堆裡将李驚蟄指認出來領走。
“昭昭都和我說了,”秦秀雯拉着李驚蟄的手,一臉慈愛。
“昨晚要不是你靠一己之力控制住局勢,昭昭爸爸跟住民們的沖突恐怕不可開交,那麼那群媒體不知道該怎麼亂寫了!我們家真的要好好感謝你的!”
李驚蟄應對媽媽型的女人毫無頭緒,更何況她富麗又端莊,滿眼看顧幼崽式的關切,還能将他的暴力行徑包裝成大公無私、智勇雙全。
李驚蟄,自稱27歲,扣手跺腳、看天看地,半天憋出一個哦。
範昭在一旁委委屈屈,“……就是小玉你下手也忒狠了,我鼻梁都快斷了。”
李驚蟄不為所動,甚至又順手給了他腦袋一下。
“你哪兒有這麼嬌氣!”
範昭嗷地一聲,龇牙咧嘴,一顆腦袋前後一起疼,心想着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哪個舉動能給人留下鐵血真漢子的印象。
雨已經停了。但李驚蟄全身透潮,真絲襯衫一塊兒泥一塊兒血,蜿蜒地貼在身上。
範夫人早已喊人去取了自己車中的大号披肩,不由分說給他當頭蓋臉地一罩,隻露出巴掌大一張小臉來。
範昭迎着稀薄晨光打量李驚蟄:濕漉漉的烏發襯得少年皮膚蒼白,幾處血色的擦傷觸目驚心,他眨着眼,神情相當茫然。
主要是系統一直在李驚蟄腦子裡嗷嗷叫着什麼母慈子孝好婆婆感動聯邦婆媳初遇的,搞得他有點混亂——
刨除昨夜的記憶,他幾乎又要成為錦繡鳳凰裡初遇的那個慌不擇路的小玉。
可範昭如今已經知道,此人絕不是什麼等待拯救的金絲雀,他是舍身入死的戰士,是敢于孤身參戰、帶領自己沖破悲劇的瑪爾斯。
範昭掏空半生風流情詩,自比希臘神話,越想越覺得胸中情懷蓬勃激蕩。
“沒想到你我一面之緣,你竟為我情根深種,渾然忘死、付出到如此地步——小玉!”
他忍不住隔着絨毛披肩一把摟住李驚蟄,“救命之恩我範昭銘記于心,今生今世、我絕不負你!”
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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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昭你***有病——”
李驚蟄這邊則遭受了重生以來、不、兩世為人以來最大的驚吓,他大吼一聲踹開範昭,連退數步,雙眼瞪圓,渾身的毛都要炸開。
“驚蟄。”
有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來人一手扶他肩背,另一隻手拎起披肩一角、輕輕揉他頭發上的水滴。
“我找了好久,才發現你在這裡。”
是陳子木。
自己硬要跟着他回家,又偷聽了他的電話,還一聲不吭奪門而出,害人家找了自己大半夜……李驚蟄後知後覺生出一股被現場抓包的心虛。
“陳子木,我——”
對方卻隻字不提李驚蟄昨天一整套迷惑行為,隻微微俯下身,仔細查看他手上血紅傷口,眼神關切而擔憂。
“這離開才多久,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喂!你誰啊?怎麼老是陰魂不散跟在小玉身邊?”
範昭覺得自己頭上顔色不對勁。
剛剛被美救英雄的人不是他嗎?這綠茶又是哪個壺裡倒出來的?
“小範先生,”李辜辰轉過身,鏡片下眼底的溫度已然褪得幹幹淨淨。
“與其在這裡糾纏傷患,不如去關心一下自己真正應該做的事如何?”
他簡單做了個手勢,範昭轉頭看去,發現自己的老父親正帶着若幹記者媒體大步走來。
“範昭、秀雯,都過來。”範仲文威嚴地喊他們,神情姿态十分官方。
範家家主已經從頭到腳重新打理過自己,完全看不出昨天前半夜的張狂與後半夜的狼狽。
但範昭眉心一跳,下意識産生不祥的預感。
此前他們已經應付過一批記者狗仔,車轱辘場面話來回地說。左右并未鬧出人命,隻聲稱工程項目理解出現偏差,誤會一場,又各塞了大紅包将人哄離開。
但現在這一群,明顯是範家相熟的媒體。
爸爸要說什麼大事?在這個地方?
果不其然,範仲文握緊妻子和兒子的手,沉痛宣布,鴻碁地産因投資決策失誤、資金鍊斷裂,目前資不抵債,為防止損失進一步擴大,已經申請破産保護。
範昭一顆心沉到谷底。
他看向父親,突然發現男人鬓邊已經雪白一片,嘴角即使緊緊繃着、也會因皮膚老皺松弛而微微下垂。
父親也好、小玉也好,範昭想,自己總不能一直做被保護的那一個。
于是在記者和父母意外的眼神中,範昭接過話筒。
“……宣告破産并不代表逃避一切責任,範氏會全力配合清算組進駐,妥善安置員工,對債權人和社會有所交代。一次失敗不代表永遠的消亡,我們接受監督,請大家安心。”
秦秀雯再也忍不住,倚在兒子胸前低聲啜泣,範仲文也仰起頭、不着痕迹地擦去眼角水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