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墨陰沉,似匿于幽暗之中的野獸,吞噬着人間光華。長秋宮裡萬籁俱寂,唯蟲鳴間或于草叢之中,斷續成音。
風起,雲湧,月為之隐,世間獨餘夜色蒼茫。
姜棣棠跟着應灼躍牆翻出宮城,今夜她要與謝明霁一同去救裴羨甯,依清絕之言,子時教坊密室看守最疏,為避免夜長夢多,他們就定于今日。
應灼攜姜棣棠至教坊側門時,謝明霁已經于門口候着,見她們來,伸出手指放在唇邊,示之以靜。
“入密室者不宜多,我與沈确往之,姜四娘子可欲同行?”謝明霁問。
姜棣棠點頭,不進密室,她來做甚:“自然。”
“應灼和紀霖于此處候着便是,若有異動,再來接應。”
衆人商議既定,姜棣棠方欲述入内之策,忽覺腰間一緊。
謝明霁攜着她運氣,不過片刻就落于教坊後苑。
“跟緊我,别亂跑。”謝明霁看了姜棣棠一眼,随即領步前行。
三人步伐很輕,正如清絕所說,子時乃教坊防備最松懈之際,守于密室門外的四人正酣睡之中,即便三人近至,亦未曾察覺。
謝明霁向沈确示意,二人迅速出手,将四人悄然擊暈于睡夢之中後,謝明霁從其中一人身上取得密室鑰匙,輕輕開鎖,引領着姜棣棠與沈确步入密室。
密室昏暗,甬道狹窄且傾斜向下,行走其間,前方十步之外,已是光線難覓。
謝明霁吹燃了火折子,火光搖曳,他遞給姜棣棠:“拿着,别亂看。”
姜棣棠接過,甬道之内,唯此處有微光閃爍,前方則漆黑如墨,似在暗示前途未蔔。
行經數刻,他們驚奇地發現這密室竟有兩層,底層徑直前行,觀之并無異狀,而下一層則未知其詳。
“沈确,你走一樓。”謝明霁攜姜棣棠步入下層,黑暗之中他瞧不清身側之人的臉色,隻輕聲問了一句,“怕不怕?”
“嗯?”姜棣棠輕搖首,雖心懷忐忑,然未露怯色,緊随謝明霁之步而下,“不怕。”
謝明霁再看了她一眼,也分辨不出姜棣棠是真不怕還是假不怕,卻還是将腳步放慢了些。
及至下層,他們才驚奇地發現,這樓下竟然還有一道門。
“是八卦圖。”姜棣棠湊上前看了一眼,還沒站穩就被謝明霁拽了回來。
“離遠點兒,别亂碰。”謝明霁将人拽回他身邊後才問,“你會解?”
姜棣棠道:“我試試。”
謝明霁忽然就笑了,手握着扇子輕敲了下姜棣棠的肩:“姜四娘子,這可不興試。”謝明霁停了一下,又言,“謝徵的密室可保不齊有什麼妖魔鬼怪,你欲拉我共赴黃泉,也并非這麼個陪法啊。”
姜棣棠瞪了謝明霁一眼,而這一眼在黑暗之中是一絲威懾力也無:“殿下寬心,我還不想死。”
說完,姜棣棠又上前去,謝明霁也跟着前行幾步,站在她身後。
“姜洄到底是怎麼養的,嫡女是那副模樣,庶女又是這副模樣,全都和他不一樣。”謝明霁見姜棣棠凝目于門上圖案沉思,突然就笑着調侃道。
“哪副模樣?”姜棣棠未回眸,手轉八爻,此門設計甚巧,增減皆非易事,多一分少一下都不行。
“鼯鼠五技。”謝明霁看着姜棣棠不停在撥動八爻,自己則悠哉悠哉地在後面說話,“相國家的閨秀,且不提你精通的琴棋書畫,便單單是會射箭懂八卦明天象這一點,姜棣棠,你是要比一般的男子博學的多,我當真佩服。”
“不過博而不精,可未必是好事。”
“誰說女子遜男子,精與否,當以事實證之。”姜棣棠猛地用力,按下八卦門中央的按鈕,八卦門震動,随即旋開。
姜棣棠回頭,眉梢一挑:“如何?我言能試者,還未嘗有失……”
姜棣棠話還未說完,就被謝明霁冷聲打斷,随後她身子一下騰空,被謝明霁攬住往旁邊閃去。
姜棣棠總算明白,謝明霁成日裡拿着一把扇子做裝飾的目的了。
那扇子就如同她的銀針,實乃用以護身之器。
扇輕揮間,飛箭盡擋,不得不說,姜棣棠又想學這本事。
還有,謝明霁和應灼的輕功,亦令其心向往之。
什麼精不精的,技多不壓身,何況隻要是她學,就定能臻至精微之境。
箭矢紛飛,兩人皆未傷到,隻是謝明霁攜姜棣棠閃避之際,不經意間碰到了她的額頭。
黑暗之中目不能及遠,而觸感敏銳,故當唇之溫軟輕貼其額時,姜棣棠整個人都怔住。
蝴蝶輕觸了睡蓮。
黑暗中,有繁星點點。
姜棣棠想說,他能不能,别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