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笃定。
就差點沒寫着,
你那點小心思,我懂。
他懂?
他懂個屁!
季知春深吸一口氣,複又呼出,臉上扯出得體地笑:“我覺得,應該不是這樣。”
“嗤”牧野嗤笑聲,眉眼中隐隐約約多出幾絲不屑。
就差沒把‘我不信’寫在臉上。
他到底在不信些什麼???
不對,他到底在自信些什麼?
她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那些舉動給了他錯覺?
沒有。
可以肯定。
他就是純欠。
得出結論,她拿出十分的誠懇開口:“我真的,真的,沒有那個意思。”
這句話絲毫沒有改變牧野神色,反倒使他又上前一步,她警惕地後退半步。
“你,實驗結束,拉我,問東問西。”牧野略微一頓:“難道這幾年,你突然開始——”
“熱愛學習?”
“勤奮刻苦?”
“學無止境?”
三個詞砸得她有點發懵。
可這段短短的沉默,落在牧野眼裡,似乎變了意思。
他雙手插兜,一臉了然。
究竟在了然些什麼啊!?
差點維持不住臉上平靜地神情,她沉聲開口:“你放心,絕無這種....”
手機震動聲音打斷她的話,牧野拿出手機放在耳邊,還是那副欠欠的神情,對着聽筒那邊開口:“還沒死呢,别急哭喪。”
“知道,會去。”
“我隻想——”她趕忙按下接聽鍵,壓低聲音:“怎麼了?”
另一邊杜玉荇聲音也壓得極低:“趕緊來吧,老袁生氣了,放話說要等你來才動筷。”
“......”她看眼時間,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六點半,還沒開始嗎?”
“點菜浪費點時間,反正老袁這會跟有病一樣,抓緊來,再晚一會就不是我給你打電話了。”
說完,杜玉荇匆匆挂斷電話。
她看着手機,頗為無言。
撈起包挂在身上,跟牧野示意先走,轉身就往門外走去。
“季知春。”牧野叫住她。
轉頭看去,玻璃窗外,漫天金色餘晖下,
牧野背光而立,右手舉起手機,漫不經心地開口:“留個聯系方式。”
“我不是有你微信嗎?”她立刻打開手機,開始翻找聯系人。
“之前那個,”牧野輕描淡寫帶過:“丢了。”
點開聯系人的手一頓,她笑笑:“那再加呗。”
熟練操作完成,她未曾停留片刻,轉身便踏出門外,治療廳内安靜地像是沒人一般。
-
食在野,二樓包間。
季知春生死時速,終于在七點之前趕到食在野。
整理下儀容,小心翼翼扣響門扉,轉動把手,撲面而來地熱鬧嘈雜夾雜着淡淡酒氣。
眼尖的同事一眼看到她的到來:“知春來了。”
刹時間,兩個桌子上的人,全部朝門口看來。
她挂上個得體的笑,大方地開口:“不好意思,實驗結束的有點晚,來遲了。”
剛剛開口的同事瞥眼坐在主桌主位的老袁,笑着打圓場:“那你來的可真是時候,這菜才剛上呢,趕緊找個地兒坐下。”
如獲大赦,她趕忙往另一桌的杜玉荇旁邊擠,主桌突然傳來老袁的聲音:“來這坐吧,那桌都擠滿了。”
“不用不用。”她笑着擺手:“我在這就行,謝謝師長。”
就在她即将坐下的時候,老袁聲音緩慢,卻又帶着不容置喙的味道:“是看不起我不想和我坐一桌嗎?”
全場安靜下來,大家面面相觑,落針可聞。
她與杜玉荇對視眼,杜玉荇笑着開口:“袁哥開玩笑呢,看把知春吓得,知春怎麼會看不起袁哥?”
“我沒開玩笑。”
杜玉荇微微歎口氣,給她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怎麼會呢。”她緩緩起身,轉身朝主桌走去。
主桌大多是她的男性同事,零星坐着幾位女同事,看向她的目光似乎多出兩分同情。
帶着笑,她緩緩坐下,還對主位上的老袁笑了笑。
一旁男同事利索幫她拿來一套餐具,女同事小聲詢問:“果汁還是飲料?”
“她不喝這些,”老袁突然開口:“她喝酒。”
原先開始重新熱絡的氣氛,又在此刻凝固。
她努力讓臉上的笑更深幾分,誠懇開口:“袁哥,我不會喝酒。”
“不會可以學啊。”坐在對面的老袁,兩隻手撐在桌上,鼓囊囊的啤酒肚在桌椅之間夾着,顯得有些局促,厚厚眼鏡反射頭頂的燈光,卻依然掩蓋不了藏眼鏡後的惡意。
“酒桌規矩,來晚的人自罰三杯,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一路懸着的心,終于沉到谷底,她吞咽下口水,知道老袁一直不喜歡她,隻是沒想到他會當衆給她難堪。
他們梁子結下的時候,也同樣因為一杯酒,
僅僅她是新人的時候沒有向老袁敬酒。
王姐在的時候,這種勸酒、敬酒的酒桌文化,根本沒有。
科室聚餐的時候,王姐也會護着手底下的小姑娘。
但是,現在,
王姐不在。
手指攥了攥,她賠着笑:“袁哥,我真的從來沒喝過酒。”
她是真的從小都沒喝過酒,不是酒精過敏,隻是非常讨厭酒的味道。
“哦,不給我面子。”老袁手指在桌面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
死一般的沉寂,有些同事面面相觑,有些隻盯着眼前的盤子,
包間水晶燈折射着絢爛的光彩,照得人有點眼暈。
放在腿上的手,收緊又放松,對上老袁滿含深意的視線,她沉默着。
這份沉默又像是麥芒,刺得她坐立難安。
“哪兒能呢,”杜玉荇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知春她酒精...過敏,不能喝。”
“是啊是啊。”一旁同事附和:“幹脆讓知春以果汁代酒,敬您三杯!”
話說到這,大家都附和開來,努力為她找着台階。
她也從善如流地站起,賠着笑,倒杯果汁,就要敬對面的老袁。
老袁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定定瞧着她,直到她臉上肌肉笑得隐隐發酸。
老袁拿起筷子,加了筷涼菜,不輕不重地撥弄着:“酒精過敏,多練練,就不過敏了。”
“在座都是學醫的,也出不了什麼大事。”
說到這,他頓下,意味深長地看向她:“你是不願意喝?還是對我有意見?”
話已至此,在座各位,已經沒人敢再說些什麼。
剛剛沉到谷底的心,此刻生出幾縷怒火。
她直起身子,端着玻璃杯的手越攥越緊。
這就是非要她喝的意思?
至于嗎?
就因為曾經少敬的一杯酒?
就因為曾經在病人問題上駁過他的面子?
現在就要給她點顔色瞧瞧嗎?
現在就要來規訓她嗎?
現在就要告訴她,官大一級壓死人嗎?
胸腔猛地起伏下,她杯子重重一放。
直起身子,直直看向老袁。
他臉上閃過絲陰鸷,推推眼鏡,他搶在她之前開口:
“季知春,前兩天醫務部找我談話,你又被患者投訴了。”
鏡片反光,她看不清老袁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