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聲簌簌,屋内濕氣混雜着牧野氣息,萦繞在她鼻尖。
頓了頓,季知春知道牧野是什麼意思。
從她搬進家屬院開始,生病一直都是牧野陪她。
寒來暑往,從未缺席。
可...他都說了,
之前。
提到之前,像是鞋裡有個不大不小的沙礫,說不上讓人坐立難安,但總不經意間硌上一下,提醒它還在。
牧野所有的好,她都記得。
所以,為什麼要一言不發就出國了呢?
她眨下眼,别開視線,嘟哝道:“你都說了之前。”
“之前就不算了?”他的一隻手懶懶搭在窗台上,擋住她的去路。
莫名,她生出兩分惱火。
“十八歲早就過去了。”她聲音有點冷。
出口就連自己都吓一跳,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埋怨,可她确實沒有那個意思。
再擡頭,牧野已經直起身子,後退一步,頭發垂下的陰影遮住他眉眼,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頓了頓,她正要找補。
牧野卻在此刻擡起頭,閑散地勾起唇角:“所以,現在高興點也正常。”
她要給他十毫升□□靜推。
現在,立刻!
“行了。”牧野把床上餐桌拉起,提起保溫袋放在上邊:“吃晚飯。”
晚飯很是清淡,她倒是比之前和他一起吃飯的時候自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聊着閑話。
聊到牧野額頭青筋猛跳兩下,似笑非笑斜瞥着她。
她直覺危險,默不作聲地放下筷子,收拾起碗筷,親自把這尊大佛送到醫院門口。
大女子,能屈能伸。
目送牧野走遠之後,她方才掏出手機,點開陪護的消息:
【不用了阿姨,我有人陪護了。】
-
時間轉眼就來到周四早上,
天公不美,約莫六點來鐘,季知春被雨水砸到窗戶上的聲音吵醒。
疾風驟雨,帶着千軍萬馬的氣勢砸向窗戶,早晨應有的微光此刻全被掩蓋,滿目灰暗頹敗,看得有些駭人。
如此雨勢,直到她即将步入手術室都未曾停歇。
許是今日如此磅礴的雨,前去手術室的道路上是工作日醫院中少有的安靜。
一眼看不到頭的長廊,回蕩着零星的腳步聲,頭頂白熾燈盡職盡責地亮着,落在病号服上,卻有種說不出的黯淡。
風雨未停,反倒有加大的趨勢,空氣中潮氣無時無刻不向她侵及,她走在長廊中,看着越來越近的手術室,今早在心裡的那點不安,在此刻伴随着似乎永不停歇的雨聲,越來越大。
怎麼臨上陣,那股不安的情緒卻後知後覺的湧上來?
滿腦子都是昨天醫生說的手術風險,哪怕她提前知曉,哪怕出現的概率極低。
漸漸的,臨近手術室,她停下腳步,像是要消除不安似的,轉頭看向身後——
牧野不緊不慢地跟着,看她停下來,也放緩了腳步。
沒有任何征兆,她忽而問了一句:“牧野,我不會死吧?”
牧野停下腳步,慢裡斯條打量她一番,斂起面上散漫神态,少有的正經:
“别想好事。”
“......”
“噗嗤。”前來接引的護士沒忍住笑出來。
意料之中的答案,她挑下眉,滿意地跟護士踏進手術室。
再次完全清醒的時候,人已經在病床上躺着。
窗外的雨似乎永不停歇肆意拍打着窗面,陰沉光線透過窗戶落到室内,更加昏暗幾分,目光所及之處都不算分明。
她眨巴下眼,視線逐漸清楚,病房沒有開燈,餘光中,她看到坐在床側的牧野。
逆光而坐,拿着把銀色水果刀,有一下沒一下的削着蘋果。
姿态散漫,偏偏神色專注,半垂着眼睑,長而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扇形的陰影。
昏黃暗沉之中,安靜地隻能聽到窗外不曾斷絕的雨聲。
想着轉動下頭,稍微一動,脖頸僵硬無比,垂目才發現脖子上綁着繃帶,兩側挂着引流管。
“醒了。”牧野聲音淡淡,似乎是察覺到她的意圖,他放下削好的水果,用濕巾細細擦拭好手上汁水,接着俯身過來,一片陰影籠罩在她頭頂,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動作輕柔地幫她側了側頭。
起身在她愣神地間隙,唇畔又露出幾分輕挑的弧度:“要沒有心電監護,還以為這躺着的是具屍體。”
“......”
牧野還是沒張嘴的時候像個人。
想問時間,張嘴時卻發現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到最後隻是發出些氣音。
牧野看眼手機:“下午一點四十七分。”說着,俯身搖高床頭,輕車熟路地拿起床頭水杯,加點保溫杯裡的熱水,放進個吸管,遞到她唇邊:“潤潤嗓子。”
隻是輕微沾了下唇,可她甚至能真切地感受到一股熱流,順着食管到達胃。
不喝還好,隻一點點便覺得腹内空空。
牧野放下水杯,慢裡斯條開口:“接下來兩三天,你都得吃流食。”
她知道。
奶昔,代餐都可以,視線落在旁邊的手機上,她眼神示意——快點外賣。
牧野目光在她身上一頓,悠哉悠哉:“食材都準備好了,去給你做。”
頓了下,她擡眸看向牧野,牧野站在床邊,半垂着眼,對上她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