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總是要多出幾分冬日冷硬的肅殺,昏黃路燈下,搖搖欲墜的枯黃梧桐葉,伴随不知從何而起的冷風,緩緩落在漫漫長夜之中。
伴着車門關閉的聲音,季知春回過神,手裡已經多出一瓶牧野在街邊便利店買的熱牛奶。
溫熱暖意順着牛奶瓶擴散到手心,她抿上一口,略帶甜味的奶香濕潤微微發幹的喉嚨。
車内暖氣開得剛好,季知春愣愣看着捧在掌心的牛奶,良久,她垂下眼睛,輕輕開口:
“他們不想讓我考。”
牧野沒接話,她也不在乎。
反而這樣狹窄又不是明亮的環境,讓她生出幾分莫名其妙地安全感。
她窩在椅背裡,整個人都松懈下來。
“其實,我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
換句話說,在她做決定的同時,就已經預想到最壞的結果。
隻是沒想到這個結果來得那麼快。
“我們家什麼情況你也知道,表面上實行民主共和,實際上一人專政。”
她無所謂地扯扯唇角,像是被這個絕妙比喻逗笑似的。
從小到大,看似老季和李女士給了她選擇的餘地,可無時無刻不在推着她往他們選擇的路上走。
餐桌上可以吃喜歡吃的,但讨厭的也必須吃,這是為她好;
私底下可以有自己的興趣愛好,但最好是和學習相關的,這也是為她好;
買衣服可以有自己喜歡的,但買下的一定是他們喜歡的,這更是為她好....
類似的事情在生活中簡直數不勝數。
看似給她選擇,實際上是把所有的路都堵死,隻留了一條他們想走的路。
這些她早就知道,不是嗎?
“可....”
她手指不斷收緊。
這個時候他希望牧野說些什麼,随便什麼都好,打斷這個話題。
可同時她又如此迫切的希望牧野什麼都不要說,就這樣靜靜的,做一個忠實的聽衆。
“我又知道,他們是愛我的。”
她能清楚地感知到那些傾注在她身上的愛,那些沉重的、加以掩蓋的,卻始終熱烈的愛。
是李女士在她年幼生病時,一宿一宿陪在她身邊熬紅的眼;
是李女士在她被爺爺奶奶,叔叔嬸嬸欺負時,不顧老季反對,毅然決然帶她回到江甯的決定:
是李女士為她記得她所有在别人那受的委屈,并小心翼翼保護她那顆不甚敏感的心。
是小時候,無數個因為懼怕黑暗睡不着的夜晚,老季坐在床頭,為她編講着以她為主角的故事。
勇敢的小灰兔,力大無窮的小棕熊,聰明的小蝴蝶公主...
那些绮麗夢幻的冒險故事,連同床頭那盞小小的夜燈,照亮童年一隅,在漫長的黑夜裡,生出無數絢爛遐想。
一樁樁,一件件,記得清的,記不清的——愛都在那,從未變過。
但,為什麼呢?
為什麼她的痛苦,他們看不見呢?
“沒出息吧?”她自嘲般的笑了一聲:“一邊義憤填膺的指責他們的過錯,卻一邊搖尾乞憐的喪家犬一樣,舍不得離開他們。”
很可笑,好像他們的愛給的剛剛好。
不足以讓她離開,但又足夠讓她痛苦。
“季知春。”牧野忽而出聲:“隻有離開和留下兩個選項嗎?”
頓了頓,她擡眸看向牧野。
他手臂閑閑搭在方向盤上,整個人懶散的坐在駕駛座,神色卻平靜。
他沒有看她,隻是淡淡看向車外的深深夜色。
“還記得我初三休學一年嗎?”
他忽而提起這件毫不相幹的事情。
複而,意味不明地嗤笑聲,眉宇之間閃過一絲諷意。
“我媽把我帶到江北郊區别墅關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