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天總是要黑得早一些,知不覺間天已經漸漸暗下來。
大廳内,相比白日的喧鬧,此刻顯得格外空曠安靜。
米白色瓷磚反射頭頂照明燈的光線,亮得晃人眼,整個一樓幹淨明亮,靜得隻有兩人的清淺呼吸。
季知春看向眼前眸眼含笑的秦嶼,眉目微動,
而秦嶼像是猜到她心思一般,趕在她開口前輕柔出聲:“隻是今日忙完路過,忽而想起你在這工作,順路來看看。”
太聰明了。
季知春想。
秦嶼了解她,他知道她不想和他牽扯上關系,所以要編織一個輕松随意的借口。
而她,
也同樣了解他。
秦嶼生性冷淡,并非一個會浪費時間在他認為不重要事情上的人。
所以,她擡眸直直對上秦嶼的眼睛,正色開口:“介意。”
“我介意你來接我下班,不管是不是順路。”
話音落,秦嶼眉目未動,隻是原本就白皙的臉頰,因着這句話,逐漸褪去為數不多的血色。
如此反應,證實她心中那股若有似無的猜測。
她在心底輕輕歎息,卻明白,同樣的錯誤,不能再犯第二次。
同意和秦嶼交往,并非是在那個浪漫的夏夜。
正相反,她拒絕了。
秦嶼的告白,在一瞬的悸動之後,反倒讓她生出幾分煩躁與無奈。
畢竟,在暴雨之前,在當天黃昏,她剛剛和牧野因為秦嶼争吵起來。
而在争吵過後,她看着牧野落寞眉眼,鬼使神差的,她答應了他的請求。
離秦嶼遠點。
然而,人生不會像預想般的發展,一切的轉機也是在這個夜晚。
牧野悄無聲息出國,沒人知道,包括她。
甚至于,一段、一句、一個字,都沒留下來。
自此,牧野杳無音訊,她再也聯系不上。
在那個十八歲的夏天,在那個本該是最快樂、最放松的暑假。
她失去了,參與過她整個青春,分享她人生中最美好時光的少年。
最好的牧野。
雖然她不想承認。
但她真的用盡她十八歲所有能用的方法,想要聯系牧野。
可惜,石沉大海。
而在這段時間,一直陪在她身邊的,除了姜蒁,就是秦嶼。
于是,在那年初秋,帶着些不可告人的隐秘心思,她答應了秦嶼的第二次告白。
說實在的,秦嶼是個不錯的交往對象。
優越的長相,穩定的情緒,解決事情的能力,更不要提他那優秀到發光的履曆。
從上到下,從裡到外,挑不出一絲毛病的完美男友。
而她面對這樣的完美男友,更是要做到女朋友該做的事情,讓别人挑不出錯來。
别人做到的她要做到,别人做不到的她也要做到。
她給秦嶼做便當、織圍巾、買衣服、送禮物......該做的全都做。
隻是——
她看到别的小情侶黏黏糊糊、若無旁人的親密。
她有點說不服不了自己。
原因無他,她在秦嶼面前還是拘謹,放松不下來。
即便是兩人談論着最感興趣的文學,兩人也像是布置了任務,交流心得體會的公.務.員。
正得發邪。
而讓他們兩個老幹部分手的原因,季知春到現在都雲裡霧裡。
印象中,秦嶼似乎隻有三次跟她發過脾氣。
第一次是秦嶼将近一周沒回她消息。
她不在意,也不生氣,她知道秦嶼被導師看中,那段時間在準備一場很重要的比賽。
委實沒必要如同别人一般,在這個時候與他置氣。
而秦嶼,在一個周三的下午,親自坐車趕來江甯跟她解釋。
冬日朦胧午後,太陽将一切都朦胧得萬分柔和。
她看着秦嶼眼下淡淡青黑,以及神态中難以掩飾的疲憊。
她認真又誠懇地告訴他,她沒生氣,并且真誠建議他今天下午就趕回去休息,這段時間不要再回來奔波。
她想,這個世界沒有比她更體貼的女朋友,别人做不到的她做到了。
可聽完她的話,秦嶼神色沒有半點高興,隻是深深看她一眼,問:
就這麼不希望他來嗎?
莫名其妙的脾氣發得季知春有些猝不及防,還沒等她從卡殼中想好措辭,秦嶼已經沉默的背着背包離開。
第二次,是在這一次争吵之後,秦嶼單方面冷戰兩周後,又一次來找她。
相處的很愉快,就好像之前那次别扭從未發生過。
但可惜,當天晚上,大雪紛飛,是江甯少有的暴雪。
她推着壞掉的小電車在跟老季求助無果後,抱着一絲希翼打給秦嶼,可惜沒打通。
她推着小電車在漫天大雪的冬夜裡,一步、一步、走回了學校。
次日,她看着對面誠懇道歉解釋,甚至帶來一堆保暖用具的秦嶼。
對上秦嶼滿目心疼的眼神,她不甚在意輕輕笑了笑,告訴他不必自責,她沒放在心上。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本身就是一件很愚蠢的行為。
她是多麼的善解人意,她想。
然而,秦嶼又一次沉默下來,什麼也沒說,無聲地給她帶好圍巾,帽子,手套,帶上她去吃了頓火鍋,在當天晚上,又回了江北。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在不高興什麼。
而第三次,也是他們分手的那一次。
她前往江甯去看秦嶼的散打比賽,
擂台上摘掉金絲眼鏡的秦嶼,毫不掩飾地露出自己的野性,充滿攻擊性的眼神,蓬發的肌肉,死死鎖定敵人的招式。
和他平日裡清冷禁欲的模樣大相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