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季承平嗎?”陸裕川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季承平就準備欺負她來着。他握了握拳頭,覺得當日還是踢的太輕了。
周錦悅沉默了。
陸裕川卻把她的沉默當做默認。
陸裕川轉過頭,繼續往前走,聲音很平靜:“我知道了。”沒讓周錦悅看見他的滿臉兇相。
周錦悅卻猛地回過神來,她的理智終于歸籠。
周錦悅提起礙事的裙子,小跑幾步追上他:“我沒事的,其實也就那一次,那個時候你不是在場麼,我也沒被欺負,你不要去找他......”
現在的陸裕川還是個隻會打人的少年人,十分沖動,萬一再把人打成李榮那樣,那可怎麼交代?
季承平可不是李榮,他的心思深的很,又會做表面文章,陸裕川若是動手會很吃虧的,處境會比現在還要糟糕。
周錦悅追上他,才發現他滿臉的殺氣。
她握住他的拳頭,一點點把他緊握的五指掰開,然後十指交叉握住他的手。
她看着他的眼睛:“沒事的,我不是因為季承平,”周錦悅在心裡暗罵了一句,她的确是巴不得季承平去死,但絕對不是以陸裕川的名聲和前途作為代價,此時卻也隻能昧着良心替季承平開脫。
“......是因為我小時候見到過一些人欺負小姑娘,所以覺得很懼怕。”
無論是季承平還是白晟甯,他們現在都沒法動,需要徐徐圖之。
陸裕川狐疑的看向她:“真的?”
周錦悅用力的點頭。
陸裕川抿了抿唇,繼續往前走,甕聲甕氣的說道:“以後,你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情了。”他會保護她的。
“嗯。”周錦悅重新揚起笑容。
兩人此時都沒再說什麼,隻是安靜的走着。
穿過小巷,熱鬧兒嘈雜的聲音不絕于耳,但這兩人之間似乎自成天地,靜谧的氣氛萦繞在兩人中間。
眼看快要走到出口了,周錦悅其實想問昨天的事情,但是不知道怎麼開口。昨日聽說老師怎麼問他都不說,她問他會說嗎?
殊不知,陸裕川也在想那件事。
昨天小姑娘應該也看到李榮的慘狀了,她會覺得他經常打人嗎?他想問問小姑娘心底是怎麼看他的。
他還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乎她的想法,隻是覺得很重要。
“你昨天,為什麼打人呀?”周錦悅學不來那麼有技巧的問話,想了半天,把問話直接憋出來了。
周錦悅的前面三個字出來的時候,陸裕川的心就提起來了。
本來陸裕川是走得比較快的,但他為了照顧周錦悅的步子,就放慢了速度,不過這個時候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走在了周錦悅的前頭。
周錦悅隻來得及看到他冷峻的側臉,和左眼眉骨上的疤痕。
周錦悅小跑幾步追上去:“他是做了什麼事,或者是說了什麼很過分的話嗎?”
陸裕川聽得這一句,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他慢了下了,側頭問她:“他們應該和你說了,你為什麼會認為是李榮有錯在先?”他一向有自知之明,自己的名聲有多差他清楚得很。
昨日那樣的情景,估計說什麼的都有,估計還有許多人慶幸他從此離開了書院。
“......可我想聽你說。”周錦悅拉住他的袖子,“他們說的,我不信。”上輩子,她就是那群人中的一員,别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從未認真探尋過真相。
周錦悅的語氣很輕,似乎帶着點别的什麼感情,但是語氣很堅定。
陸裕川聲音有些發澀:“為什麼?”他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這麼堅定的選擇相信他。
陸家聲望在外,陸首輔更是聲明在外,仿佛他做的有一點不好都不對,他和其他的孩子起了争執家裡人永遠是先斥責他,母親還在世的時候,會比老頭子好一點,但是也要時刻告誡他,不要辱了陸家的門楣,他要時刻謹言慎行,要向大哥一樣。
可是他和大哥相差了十多歲,他自出生以來,就好像永遠在追逐大哥的腳步,卻永遠也比不上他。
大哥為人溫文爾雅,熟讀詩書,他隻要犯了錯,夫子就會說:“和你父兄比起來你差遠了”,父親永遠會說:“你要像你大哥一樣厲害。看看你大哥,你什麼時候才能像你大哥一樣讓我省心?”
可是他啟蒙的時候,大哥已經十幾歲了。
他再努力,好像都比不過大哥。
大哥對他也很好,他不怪大哥,他是一個優秀的兒子,一個好哥哥。于是小時候的陸裕川就努力學習,希望有一天能得到父親的誇贊和認可,可是并沒有。
在父親那裡,永遠有事情比他重要。
朝廷大事比他重要,外面的百姓比他重要,就連門外的乞丐都比他這個兒子重要。不,也不僅僅是他這個兒子,整個陸家,都比不上他的百姓萬民重要!
甚至陸鴻參對待前來請教的學子,态度都比對他這個兒子和藹。
一直到母親死了,陸鴻參還是隻顧着他的百姓萬民,陸裕川才意識到,在陸鴻參心裡,他這個兒子,甚至整個陸家人,在這位陸首輔心裡都是沒有他的百姓重要的。
從來沒有人,不問是什麼事,就這麼堅定的站在他這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