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绯衣聽了他的話後有些失望:“難道一點都看不得麼?你莫非是想故意氣我。”
秋月白又恢複了那種淡淡的,處事不驚的表情:“是誰之前在我面前食言過?是誰說過出爾反爾就是小狗?”
當然都是他陸绯衣。
山中鹧鸪鳴叫,聲音清脆悠遠,随着風一聲一聲的飄蕩過來,在寂靜的夜中顯得分外明顯;面前的柴火燃燒時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有些柴火還不夠幹燥,燃燒時橫截面被燒得冒油,散發出一種青澀的木香;不遠處,郁文越的那些手下正在将距離太近的屍體拖開,一些細碎的低語傳入耳中,不太聽得清楚,但内容都可以猜到。
經過他這麼一提,陸绯衣也想起來了還有這麼一遭,他咳了聲:“你還記着呢,你怎麼天天記得這些,記性有那麼好麼。”
秋月白掀起眼皮輕輕掃他一眼,溫暖的火光更襯托出他皮膚質感溫潤如玉,說出來的話卻有些不懷好意:“你若是惹我,我便記得。”
“那你為何……”陸绯衣下意識就想問。
那你為何不記得那一日。
但是最後他懷抱着某些陰暗的、灰敗的心思,将這一句話随着少年心事一起吞入腹中,轉而拖出來一個笑嘻嘻的表情:“那我可不能招惹你生氣。”
秋月白聽見了陸绯衣那一句欲說還休。
他黑黑的眼瞳中看不清楚太多,隻是露出了一絲絲幾乎可以說是沒有的、如火光般溫暖的東西,這一眼太過拉開距離,仿佛隔着雲端的月光垂憐一般的投落,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那是非得經過年歲沁染,見過百花凋零才能擁有的神情。
隻可惜陸绯衣沒能讀出那麼多東西,因為這一瞬間的目光實在是太過短暫,短暫到隻夠一生滅,即使是最快的刀也無法接住它。
秋月白輕輕撥動了一下火,烈焰在他眼中跳躍,他慢慢道:“你還年輕,想要什麼都會有的。”
似乎是在寬慰、勸告。
“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陸绯衣也從旁邊折了一根棍子撥了撥火,隻是他這一下撥得實在是不太好,煙與灰被他這麼一撥,再來一陣風就全吹到自己臉上來了,飛進了了眼睛裡。
“哎呀咳咳咳——”
正在他咳嗽着揉眼睛的時候,他聽見了秋月白一聲笑,很輕,很輕,因此他幾乎是下意識就擡起頭看向身邊人以确保自己沒有聽錯。
陸绯衣也停下了動作,笑了出來。
真是難得的和睦。
他說:“你這樣說,難道你就很老了麼?”
秋月白“唔”了一聲:“總歸也不小。”
“你也并不老。”陸绯衣歎息一聲:“隻是你總是做出這一副過分深沉的模樣,平白的将心老了。”
“可能罷。”秋月白反駁也懶得反駁,隻是淡淡道。
“……但是話又說回來,難道你的心裡就沒有想要的東西麼?”陸绯衣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有些期待的看着他:“若是有,你可以告訴我,或許我以後能幫你也不一定。”
秋月白有些不适應的想躲開他的手,但沒有成功:“我沒有想要的。”
“不可能,就算你不想要财物之類的,難道就沒有什麼願望?”陸绯衣靠着他坐近了一點,縮小了二人之間的距離,他道:“難道你就沒有想過以後?你要逃,總歸得生活,就沒想過以後要去哪、做什麼或者……娶親麼?”
秋月白很幹脆的搖搖頭:“也都與你無關。”
“怎麼能與我無關呢?咱們倆不是異姓兄弟麼?”陸绯衣“啧”了一聲,還想再靠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呀,想要什麼告訴我就是了——快告訴我,到底喜歡什麼樣的?”
“……”秋月白語塞,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最後道:“……我早已斷念了。”
陸绯衣:“?”
秋月白諷聲說:“我又不是你,自己過得還不安穩哪有那麼多空去做什麼春秋大夢?”
說着他又撥了一下火,灰塵剛好被風一吹再一次糊到了陸绯衣的臉上,将人狠狠一嗆,而他自己則站起身來就要走。
“咳咳咳咳!!”
陸绯衣眼睛蒙了灰,被嗆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等到他緩過來,身邊的人早已沒影,他趕忙轉頭看向秋月白離開的方向——他已經走到了郁文越的身邊,陸绯衣的角度隻能瞧見他高而纖細的背影,二人低聲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陸绯衣覺得自己肯定是不知道哪句戳到了秋月白的心窩,偏生他是個傻的,想來想去想不出一個結果,最後覺得也許是因為秋月白現在這種不安生的日子有一點自己的原因在裡面,因此由自己再提出來就格外的令人不太高興——那倒也确實應該不高興。
說不定秋月白還想給自己兩下,隻是顧忌自己又傷所以隻是撒氣一樣用煙熏他,站起來就走了。
他在心中感歎一句,可還真是心疼人。
陸绯衣豎着耳朵想聽清楚秋月白在和郁文越說什麼,但是沒有聽清。
并且,他這個鬼鬼祟祟的動作還引來了别人的注意——郁文越察覺到了他的目光,與秋月白說話的動作頓了頓,眼神瞟向陸绯衣。
他好像在告狀。
秋月白聽了郁文越的話,微微偏頭看了一眼陸绯衣,那是一道冷漠如寒冬臘月的北風一般的目光,充滿了漠視與警告。
陸绯衣被他盯得身子一僵,俊臉上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倒更加顯得是人模狗樣了。
秋月白輕輕地冷哼一聲,收回了目光不再理他。
陸绯衣松了口氣。
難啊,脾氣大,得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