貫穿傷和劃傷區别還是挺大的,當初一點紅身上最大的傷口讓他回去之後即便吃了藥也修養了近一周……當然,這和他不等傷勢全好就去宰人有很大關系。
應容許身上三個血洞,紅藥又不像遊戲裡那樣立竿見影,不可能一下子就長出血肉。
一點紅處理傷口的手法很專業熟練,藥粉一灑,繃帶一裹,一隻半身木乃伊新鮮出爐。
三刀六洞的痛感實在強烈,應容許磕止痛藥跟磕糖丸似的一口氣嚼了三粒才沒毫無形象的在床上打滾。
他勉強支棱起來,借着微弱燭光潦草的打量屋子。
房子破舊,但也能遮風擋雨,就是屋内設施實在讓人不敢恭維,有隻黑乎乎的影子唧唧唧叫着竄過去,應容許定睛瞅了瞅,心裡哇了一聲。
原皮大傑瑞!
除了床上和旁邊那方表面略微斑駁的小桌,這房間連個凳子都沒有,看着不像人住的地方,像孤魂野鬼借着歇腳的地方。
一點紅緘默的換了盆清水讓他擦臉,服務細緻入微。
他站在一旁,像是一顆挺拔的松,一柄出鞘的劍,或是其他什麼冷硬冰寒的物件兒,唯獨沒點活人氣兒,應容許挪動屁股往裡移了移,就這麼一點動作,底下床闆就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晃動。
“……你要不坐會兒?”
這房子從外面看就知道隻有一個屋子能睡人,大半夜把人吵醒還鸠占鵲巢的被伺候,就算應容許臉皮是城牆磚壘出來的,也有點不好意思。
一點紅搖了搖頭。
“别這樣,兄弟。”應容許苦逼道,“上一個這麼黑燈瞎火站在我床頭的,我剛睜眼他就把劍捅下來了。”
那點微薄的燭光跟黑燈瞎火也沒太大區别。
一點紅眼睛動了動,挨着床沿坐下來,應容許眼一瞟,這人大半屁股都在床外,光尾骨那沾了下床,坐下比站着還累挺。
應容許摸摸傷口,又摸摸臉,問:“我長得像是你不小心擔待就會打你的樣子?”
“……沒有。”悶葫蘆終于出聲,猶豫兩秒,往床上又挪了挪,看上去總算不那麼累人了。
“嗐,好歹咱們也算是同床共枕過的關系——就是時機都不太巧,見面兩次,不是你重傷就是我重傷,不然回頭結伴去廟裡拜拜吧,轉轉黴運。”
止痛藥藥效剛上來,傷口還是頓頓的發疼,還帶着奇怪的漲感。應容許持之以恒的拿熱臉去貼冷屁股,以求讓自己轉移轉移注意力。
大概也覺得自己的回應太冷淡,一點紅想了想,努力尋找可聊的話題:“你要去給人看病?”
“可不,剛上路不久就差點被人送上路了……”應容許抱怨一句,“有人請我去薛家莊給他們二莊主看瘋病,順利的話,來回攏共沒幾天,應該不耽誤你事情吧?”
“不耽誤。”一點紅道:“我最近……沒什麼事。”
他嗓音本就偏低,微垂的眉眼被淺淺燭光暈染一層輪廓,像P了一層濾鏡。
應容許定定看他兩秒,眼睛不自覺向旁邊偏了偏,落點巡了片刻,落在小桌子缺了一塊的腿上。
“青衣樓後來沒找你麻煩?”
一點紅若有所思:“那些人是青衣樓的?”
不是,哥們。
你連誰找你茬都沒查出來麼?!
一點紅平靜道:“那次之後我找地方養傷,沒再出去。”
他其實也沒正兒八經養幾天傷,拖拖拉拉的前兩天才剛好,準确說是沒時間再出去。
雇主不知道從哪聽說兒子的死是他們組織的人幹的,目标不明确的情況下,幹脆想把整個組織的人挨個騙出來殺,第一個挑的就是最有難度的。他在兩個殺手組織之間跳反下單,一點紅從寺廟離開後就千裡奔襲取雇主項上狗頭,然後拖着破破爛爛的身軀回去複命,一切結束後才有時間找個安全屋養傷。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特别平靜,平靜到有些詭異的麻木,根本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一樣,撲面而來的人機感。
應容許忍住問他“你們殺手都這樣麼”的廢話,想來也是,經手的人命多了,換誰都不把命當命,人是一種适應性很強的生物,而大多數的情況,都是環境迫使人不得不去适應。
不适應,就會死。
應容許承認,他有些雙标和先入為主。他和一點紅認識的時候這人太過虛弱,像是被蛛網纏繞裹縛的飛蛾,所以即便他發現對方可能和頻繁找他茬的殺手屬于同一行業,也難免對他寬容一些。
應容許托着腮,身上漸漸不那麼疼了,轉而湧上困意和放松感,讓他的大腦松懈下來。
所以他問了一個問題:“你說,世界上為什麼會存在殺手組織呢?”
他其實也沒真想得到一個準确的答案,但一點紅回答了。
“因為是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不缺少仇怨。
一點紅緩緩道:“一些人,總是不能髒了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