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洪波怔了片刻,有些慌,慌得忘了自己那條斷腿的痛扶着牆勉強站起來,“你這話什麼意思?”
楊采蓮冷哼,扯過段洪波腰上挂着的香包,“這個你一直随身攜帶,就沒有想過嗎?香包上繡得是芍藥,你入戲班的第一年為了摘芍藥送她摔斷了腿,她日夜不眠的照顧你,香包裡面裝的也是芍藥,她一直都記得,而且……”
楊采蓮扯開香包,将裡面的芍藥全部抖了出來,香包整個翻過來,望着香包裡面的繡面仰頭大笑。
段洪波一把奪過來,香包裡面還有一層,翻開那一層卻見繡了一對鴛鴦,段洪波失魂地跌坐在地上,一直盯着繡面上的鴛鴦許久未能開口。
楊采蓮諷刺地大笑,“這是她不能宣之于口的感情,因為你認了她做師傅,她一輩子就隻能做你的師傅,她唱了一輩子的戲比誰都更懂人言可畏。我和她隻是知己是師友,我敬她,她也敬我,這種知己情比所謂的男女之情更為堅固……”
段洪波悲痛欲絕地捶地大笑,笑得前仰後合,“你敬她,哈哈哈哈,郡王府那把大火不是你要燒死她放得嗎?”
楊采蓮面色凝固,身體晃動了一下,呆滞了許久後她才回憶起那天的畫面。她高高興興地換下戲服準備去休息,好久沒和常留仙同台唱戲了,她恨不得唱上個一天一夜以解這麼久以來的郁悶之情。
她走到戲台後面聽見常留仙在高聲訓斥段洪波,師徒兩個也不是一次兩次吵架了,每次都是她橫在中間勸架。
正當她和往常一樣準備出去勸架的時候聽到了段洪波的話,如被雷擊,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直以為段洪波費盡心思地接近她是因為喜歡,可到頭來一切隻因段洪波喜歡常留仙,不想常留仙和自己走得太近。
她自幼漂泊居無定所,好不容易在思音戲班裡唱出了名頭卻受盡了人間冷暖,段洪波英俊潇灑,說話又好聽,還處處體貼她,她就這麼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可到頭來所有的甜言蜜語都是假的,都是有目的的,段洪波根本不喜歡她。
她不能接受,呆坐了很久很久,下午起風了,風把戲台裝飾用得帷幔吹了下來,輕飄飄的紅紗緩緩飄落在她的腳下,好像一團火從天而降。她盯着紅紗看了好一會兒,有那麼瞬間人也是恍惚的,她想着要不所有人都消失吧,大家一起消失。
她跑回戲班,翻出來備用的白磷,灑在了紅紗上,又灑在了戲台周遭,今夜一曲唱罷,她要死在這方戲台上,她那時候是瘋了,若不是瘋了她也不會這麼做出如此荒謬的事。
當晚的風很大,她的心被掏空了,深陷在角色中,那一刻她感覺自己要化蝶了,她甩飛長袖,掃倒了事先擺好的蠟燭,看着火苗一點點變成大,火随風蔓延到整個戲台,她就那麼愣愣站在戲台上等着大火被吞沒。
可是她沒想到的事那晚的風太大了,火迅速蔓延了郡王府的後院,人仰馬翻,哀嚎遍布,看着被大火吞沒哀嚎的人,她終于意識到自己瘋了,她到底在做什麼,她隻想燒死自己可是為什麼會害了那麼多人。
大火包圍着她,燒着了她的戲服,被烈火灼燒的痛楚狠狠打醒了她,她不想死,大火包圍了整個戲台,濃煙滾滾她逃不出去,戲台開始倒塌,她被壓在了倒塌的柱子下,火在她腿上燃燒,痛得她苦苦哀嚎,難道這就是報應,她拼命往外爬,煙灰熏得她喘不上氣來。
就在她以為要死了的時候,常留仙宛若神仙一般出現,搬開滾燙的柱子抱起她從即将倒塌的戲台上一躍而下。至此她什麼也不記得了,再醒來她的臉已經被燒毀,嗓子也被煙熏壞了,還瘸了一條腿,可當她聽聞因為自己死了很多人,她吓壞了,幾次尋短見都被常留仙攔了下來。
她自覺罪業深重不配活着,但又不敢坦白事實,一旦她坦白了這件事思音戲班所有人都會被牽連,她不得已隻能離開,隻想找個地方悄悄了結,豈知瘋了的不止她一個還有段洪波,段洪波想殺了她,不成想卻殺錯了人。
多年後她還是放不下思音戲班的一切重新以雜役的身份回到了這裡,所有的一切都變了,曾經熟悉的老人也沒剩幾個了,她不知道為何要回來,但是不回來這裡她也無處可去,起先她懷疑常留仙的死是段洪波所為,可後來才知那真的就是一場意外,天妒英才罷了。
回憶是漫長的更是痛苦的,那場大火造下的罪業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她,楊采蓮緩緩轉過身,“我和你都該死,所以我們兩個一起下地獄吧。”
楊采蓮掏出火折子丢在火油裡,段洪波驚恐萬分地睜大了眼睛,“你瘋了!”
楊采蓮,“是,我就是瘋了,當年我就該燒死你就不會有後來那麼多事,留仙也不會死,更不會讓你蠶食戲班多年,段洪波咱們兩個半斤八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