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無奈之舉,你倒是說說,我兒此次究竟又是如何行事,能令你生上這麼一場大氣?江靖忠,我告訴你,你若是講不出個所以然來,今夜你便宿在書房,不許進我的房門。”
“這……夫人,此事說來話長……”江大将軍面露難色,不知該從何說起。
正當他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尚躺在内間的江策川卻是忍不住掀了錦被,掙紮着下了床榻。
江夫人聽到内間響動,頓時也顧不得站在一旁的江将軍,急忙掀開珠簾扶住兒子,心疼不已。
“幺兒,沒摔着罷?身子可爽利了些,要不要再歇一會兒?阿娘這就去尋個大夫來,替幺兒好好診一診,可别留下什麼病根子。”
被夫人晾在一旁的江國公極其不滿的哼了一聲:“這小兔崽子能有什麼事兒,壯得和頭牛犢似的,哪兒需要什麼大夫啊!”
“你閉嘴!”江夫人叱責一聲,便要起身去尋府醫,卻被江策川拽住手,“阿娘,我無事,隻不過是剛剛醒來,手腳還有些疲軟,您也别和江将軍一般見識。”
“阿娘才不與他一般見識,我不過離了一會兒,他便如此待你。若我離得長久了,安知他如何對你?這天殺的冤家,怕是早忘了當初如何承諾于我的,我可憐的兒啊,不若收拾東西,與阿娘早早離了這家罷。”
江夫人拉着兒子的手在榻邊坐下,另一隻手裡攥着手帕巾子揩淚。江國公一聽這可還了得,當即不依:“離了這家?離了這家是要到哪兒去,夫人這意思莫不是要休夫?”
“到哪兒去?自然是回臨梧,休夫又有何不可,你如此待我,待幺兒,還想叫我與你一同過下去麼?”江夫人堪堪止住淚,将手裡緊攥的帕巾子狠狠地甩到江國公懷裡。
江策川替阿娘攏好鬓邊散落的烏發絲,趁着還未吵鬧到不可開交時,忽然一言不發地跪在榻前,沉聲道:“父親,阿娘,兒子想了又想,決意從軍,還請阿娘和父親寬恕孩兒不孝。”
江夫人依靠在江國公懷裡還未有什麼言語,正将夫人攬在懷裡好聲安撫的江國公反倒勃大怒,一把抄起扔在一旁的拐杖沖他砸去。
“你個兔崽子,不準去聽見沒有,你老子我今天就把話放在這兒了,你要是敢去參軍,老子把你腿打斷!
“你别以為你爹不知你安的什麼心,你想得到從軍?呵,别又是受人蒙騙當了那出頭的刀了吧!不然你倒是說說原由,若說不出什麼令人信服的話,你還是趁早打消這念頭罷!”
江策川知道江将軍定然無法相信自己,誰讓自己以前總是跟在傅謙身後跑,鬧得全雍京都知道他江策川是個有龍陽之好的斷袖,非但是個斷袖,還是個倒貼男人都追不上的斷袖,丢盡鎮國公府的顔面。
可自從那日他走投無路,不得已去酒樓尋傅謙,在門外無意聽聞他與徐相的交談,親耳聽見傅謙如何高高在上,将他捧至他眼前的一顆真心碾進塵埃,貶得一文不值。
那一句“不過是瞧他有些用處,便也對他的癡心妄想不聞不問罷了”極盡輕篾,言語化作刀刃,捅得他鮮血淋漓。
江策川幡然醒悟,七皇子表現出的溫和有禮,君子如玉,不過是僞裝出來的一張假面。可笑他自幼為七皇子伴讀,竟也叫這層假面騙了過去。
他僞裝的太好,而他識人不清,險些賠進餘生一切。好在醒悟得不算太晚,轉身而去的刹那,江策川明白了一個道理:骨子裡在來就淌着冷血的人,怎麼可能被一時的熱烈捂暖,就如畜生哪怕披上人皮,也依然做不了真正有血有肉的人。
他江策川太高估自己在傅謙心底的分量,于是他輸得得一敗塗地,可笑他幾載光陰歲月換不來傅謙的一分真心以待,又怎麼可能抵得過九重阙中虛無缥缈的權勢。
到底是付出過真心,傅謙用一句話傷得他潰不成軍,令他本就緊繃的神經全線崩盤。此後渾渾噩噩地消沉數日,直至那日江将軍命人押他連祠堂,态度強硬,猶如當頭一棒,砸得他靈台清明。
他不單單隻是纨绔子弟,他是定國公嫡孫,是鎮國公嫡子,是江書琅幼弟,更是如今江家上下唯的脊梁。國恨家仇在前,兒女情長個人恩怨皆為未流!
思及此,江策川攥緊雙拳,咬牙下定決心,又一俯首,叩行大禮:“父親所問緣何從軍,方才思之,自當是為了報仇血恨,為了家國,為天下百姓矣。”
“呵,是個不錯的緣由,報仇血恨?真是天大的笑話,告訴我你準備如何?在雍京裡頭這麼些年怕是早将當初教導于你的忘得一幹二淨了吧?如今怕是連你老子我都能把你輕而易舉地揍趴下。”江國公果然不信他的話,一臉冷笑。
“父親這意思是我若勝過你,便允我從軍?”江策川猛的擡頭。
“好好,你如今是翅膀硬了,我管不動你了是吧?”江國公怒極反笑,“劉伯,把我慣使的那條馬鞭取來。”
江國公接過管家劉伯遞來的馬鞭,拖着一條病腿就要往那不孝子身上抽。
江夫人剛從震驚中回神,又被江國公的舉動吓了一大跳,起身使撲到兒子身後,将兒子牢牢護在懷裡:“江靖忠!你瘋了?這可是你的親生骨肉!”
眼見這力道十足的一鞭要落到夫人背上,江國公手腕一翻,一抖一卸力,轉而抽到了一側的瓷瓶,雪白的瓷片碎了滿地。
江夫人趁機推了兒子一把,江策川即刻意會,繞過滿地狼藉往院子裡跑。江國公憋了滿肚子的火,又不好沖江夫人發作,隻好拎起拐杖,朝方才逃出門的不孝子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