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雍京第一纨绔”江家三郎宮宴拜将,不日将領兵西征的消息,猶如漫天飛雪一般紛紛揚揚,散入雍京城的大街小巷。而身處輿論中心的江家三郎江策川,正和他的一幫狐朋狗友們在望江樓飲酒作樂。
能夠有資格同鎮國公府上的公子玩到一起去的,可不是一般人家。這些纨绔子弟,大多與江策川一般家世。家中父輩不免有在朝為臣為将者,亦或是家裡祖輩掙下功勳,得以蒙蔭襲爵的。
也都不外乎家裡還有兄長頂着仕途,将來襲爵入朝,光耀門楣也有兄長頂在前頭,怎麼着都輪不上他們,大可以安心地做個無憂無慮的纨绔。
可如今這幫說好了一塊兒飲酒賞樂,醉生夢死的纨绔裡頭,突然出現一個皇上親封的征西将軍,他們之間的相處大抵會變得十分尴尬,至少雍京裡一半多的世家子都是這麼想的。
好在江策川結交的一夥“酒肉朋友”都是真兄弟,做不出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的小家子樣。沒人因此和他心生龃龉,不僅不惱,還十分與有榮焉,恨不得在望江樓外替兄弟敲鑼打鼓,大肆慶祝。
用陳家二郎的原活來說,就是“我兄弟得了征西将軍的封職,那可太替我們一幫纨绔掙臉了!也叫那些看不上咱的公子少爺們瞧瞧,我們纨绔也不是光會吃喝玩樂的!掙不下這份殊榮,也隻能說明自己個兒不争氣,有什麼可惱的?”
為了給好兄弟慶賀,陳二公子今日特地包下望江樓整層二樓,還給幾位交好的貴勳子弟遞了帖子,邀他們到望江樓小聚。
江策川領着兩名貼身小厮,樓津和霧月到時,望江樓前已圍滿了人,裡一層外一層,把望江樓前空闊無比的街道擠得水洩不通。
好在時辰尚早,他并不着急,索性當看場熱鬧。擡腳繞過人群,踩着石墩躍上翹檐,身子微微後仰,頭枕木制雕欄,十分惬意地将底下鬧劇收入眼底。
樓上屋檐視野開闊,雙方人馬盡收眼底,方才遠遠聽去隻以為是單純有人鬧事。此時打眼一瞧,原來是兩位錦衣華服的公子哥起了争執,雙方皆不肯讓步。好巧不好,争執雙方他都認得,不僅認得,還關系匪淺。
身後一衆侍從,擋在酒樓門前,指着人鼻子就差同潑婦一般破口大罵的小公子,正是今日為他設下宴席的東道主,安烈侯陳道元的二公子,陳家二郎陳瑛。另一位恰是前些時日京城裡瘋傳他百般追求未果的七皇子傅謙。
江策川不禁啞口無言,看來這熱鬧是看不成了,不若還是趁此時機悄悄翻進望江樓,再命樓津傳信于陳瑛。否則一招不慎,底下這些人看的,可就是他江策川的熱鬧了。
然而事與願違,陳瑛這小子聽不見他的心聲,一心想着占上風,壓一壓傅謙的氣焰。他往人群裡一掃,沒見着那個人,底氣瞬間更足了,雙手往腰間一插:
“傅謙,本公子告訴你,别以為你頂着皇姓,有個皇子的身份,小爺我就不敢罵你了!呸!你個狼心狗肺的狗東西,不過一介洗腳婢爬了龍床僥幸生下的皇子,也真敢把自己當回事兒!就你也配标榜君子,聽不懂人話嗎?今兒這望江樓小爺我包了,您呐,擇别地兒讨美人歡心吧!”
說罷就要擡手招呼身後侍從攔人,絲毫不顧當衆下了皇子的臉面。傅謙一襲青色竹紋圓領文士袍,長身玉立,若是忽略此刻他臉上滿臉陰雲,倒也稱得上君子端莊。
傅謙此人有幾分真才實學,江策川尚且不知,但他為人的真實品性,從前作伴讀時受情誼蒙蔽,未能看透。可經過這幾日,他反倒摸得一清二楚,陰險虛僞用在他身上毫不為過,更何況他還睚眦必報。
今日陳瑛為了當衆下他的臉,特地把傅謙最痛恨的低賤出身提出來,攤到明面上大肆宣揚。依他對傅謙的了解,來日有朝權勢在手,一定會無所顧忌地反咬。此人擅長忍耐,狡詐狠毒,自小不識人心的陳二斷然不是他的對手。
果不其然,傅謙垂在身側的一雙手已攥得死緊,隻怕滿心怨怼,可面上卻絲毫不顯還端着一副笑模樣,謙和有禮:
“陳二公子,本殿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何要如此為難于我?我見你也隻需一間包廂,何故要包下整層二樓,徒添麻煩,不若讓與我一間廂房……”
傅謙恨得心裡都在滴血,他平生最恨别人提及自己的出身,仿佛有人時時警醒他不過一介婢女所誕皇子,沒有資格肖想那不屬于他的一切。
若不是眼下最重要的是讨得徐氏嫡女歡心,好得到徐相那老匹夫的助力,他哪裡肯罷善罷甘休,更别說是這樣的低聲下氣了。
“哎,你這人……”陳瑛氣極,還欲同他争論,被飛身而下的江策川摁住了肩膀,隻聽他語氣淡漠,不辨喜怒:“陳二,讓他便是,七殿下所言不假,你隻需一間廂房。包場?有錢沒地使麼?”
“那怎麼行,好了我也是安烈侯府的二公子,請人喝酒沒點排場豈不是叫人笑話?”
陳瑛自然不肯,排場倒是其次,能夠讓眼高于頂的七皇子吃虧的機會可不多,有道是不蒸饅頭争口氣,這口氣他今天争定了。
陳二這小子不是今早出門沒吃藥吧?江策川不可置信,好懸沒忍住給他一巴掌。給他搭好台階還不就驢下坡也就罷了,非得往那火坑裡跳,遲早要被人算計死!
他湊近單純得如同白紙的陳二公子耳邊,咬牙切齒:“陳二啊陳二,你非得把自己玩死才算完嗎?你要是錢多的沒地花,不若留着給自己挑副好的上等壽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