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鼓複始,江策川翻身上馬,退至雁北軍陣前,号令麾下各大将領率衆有序進攻。而他自己則死死盯準西戎軍陣前與榮峥交手的庫布齊,時刻準備着伺機而動。
江國公斷定他這個小兒善詭道,用兵如神,所言不虛。江策川完全具備作為一名主将的深厚軍事理論基礎,再加之以他自身流變莫測的行軍用兵之策,成為名動四方的将領不過是時間問題。
早在抵達雁門關的第二日,他就命人打開靖北軍械庫,又命霧月在雁北境内召集了一批軍匠為雁北騎兵重鑄一批雙刃薄刀,同時為西大營步兵配備了改良後的絆馬索,鐵棘刺以及一批刀刃加長的長刀。
軍備改良的結果在今日呈現在江策川眼前。經由他部署後,左右兩翼由裝看雙刃薄刀的雁北鐵騎組成,主要負責西戎軍陣沖鋒時絞殺庫布齊的中軍主力;而中軍則由配備鐵棘刺和長刀的步兵組成,擺出前凸的月牙陣型,負責正面抵禦來自西戎騎兵的沖鋒。
當西戎騎兵沖至中軍陣前時,位于最前方的步兵舉起長盾抵擋來自敵人的彎刀,同時自縫隙間伸出刀尖,利落地捅入敵人腰側,将他們斬落馬下。
這批新打造的長刀剛剛出鞘,尚未盡飲胡虜血。沾上血迹的銳利鋒刃在漸西暮光的照耀下閃爍寒光,像極了此刻榮峥看向庫布齊的眼神。
面對這個年輕的大晉男人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庫布齊沒由來的心裡發顫。他曾見過這樣的眼神,在生活在大漠的野狼身上。
大漠裡的狼栖居在艱苦惡劣的沙穴裡,活動在宜人定居的肥沃綠州上。每當它們發現獵物時,就會露出這樣的眼神——兇狠,貪婪而不顧一切。
惡狼,這是匹難以應付的惡狼!他相信這頭惡狼不咬斷他的脖子是不肯罷休的,盡管他也同樣傷痕累累。庫布齊這樣想着,身心俱震,手裡一下卸去力道,漏出一個極為明顯的破綻。
□□峥同樣精疲力竭,眼見将其一擊斃命的機會稍縱即逝,而他卻無法抓住時機,赤紅了眼時,一把長刀突然貫穿了庫布齊的胸口。
溫熱的鮮血濺了他滿臉,锃亮的刀尖淌着鮮血,停在榮峥眼前,庫布齊高大的身軀從馬背上跌落。
江策川抽回刀,濺滿鮮血的臉上平靜得可怖。他在短暫的時間裡脫胎換骨,成長為一名真正敢于直面生死的将領。付出的代價是從此往後,他的一切輝煌将由數不清的淋漓鮮血澆築。
西戒部族信仰狼圖騰,自诩“狼的子民”,無一例外。他們推選狼群中最強健英武的勇士來擔任頭狼,與狼群相近卻不相似的是,他們不必如真正的狼群一般通過厮殺選出頭狼。西戎人永遠隻追随強者,每當上一任頭狼死去,他們便會自發追随下一個強者,簇擁他成為新的頭狼。
在這片戰場上,他們最先追随的頭狼是格達連那。他戰死後,庫布齊取代他的地位成為新的頭狼。而現在,庫布齊的親信又代替他成為繼他之後的新頭狼。
庫布齊戰敗而死後,西戎大軍的潰敗隻有一瞬。他們很快就在新的頭狼的帶領下重振士氣,如狼群厮咬獵物的前兆,向江策川二人包圍而來。
兵法有言:擒賊先擒王。江策川一眼看穿敵人的念頭,他作為雁北軍的主将,殺了他雁北軍就會不擊而潰,更何況他方才還于亂軍之中将他們的領導者斬殺。現如今,他們選擇以牙還牙以他的頭顱和鮮血祭奠亡故的手足。
他扯下系在腰間的将軍印,丢給重傷疲憊的榮峥。轉過身,又一次拔刀,他不再看向榮峥,也不再看向死去的兄長,隻留下一道背影。
“榮峥,帶着兄長走吧,拿着這個,回到雍京去,告訴我爹,我沒給他丢人!”
江策川已抱死志,從他的長兄受盡屈辱的死去那一刻起,沸騰的怒火遊走在他的血液裡,遍布四肢,蠶食着他所剩不多的理智。仇恨支撐他站在這裡,今日,他不報此仇,誓不罷休!
榮峥明白自己已經攔不住他,兩相權衡之下一咬牙,抱起塵土滿身的遺軀,翻身上馬。在他身後,江策川策馬沖入軍陣。
他有如蛟龍入海,在西戎軍中來去自如。刀劍在他的揮舞下甩出殘影,一道白光閃過,便完成一次性命的收割,當真是做到了一步一血光,十步殺一人。
刀尖淌血,衣袍染血,軍靴铠甲皆是血污濕濘。江策川急促地喘息,握刀的右手發顫,再次揮刀時的動作明顯遲緩——他已至極限,如今不過強弩之末,硬撐而已。
原本警惕地繞着他打轉的西戎士兵大喜,用西戎話高聲大喊:“他沒有力氣了!”然後率先伸出彎刀,想要成為第一個立下功勳的勇士。
就在這時,幹燥的空氣裡傳來利箭破空之聲。一支通體烏黑,由上好玄鐵并鐵木杉打造而成的羽箭穿過小兵的咽喉,沒進黃沙。榮峥早些時刻安排的援兵,到了。
不遠處馬蹄陣陣,黃沙滾滾,大軍奔襲如雷震地,沙丘上一隊兵馬在漫天黃沙裡顯露身形。
看到領頭之人一身輕甲,手執長弓,江策川既驚又喜。驚的是大軍出行若無調令則問罪主将,而紉秋蘭的主将正是他長姐江詩岚;喜的是有了援兵,反敗為勝近在咫尺,“秋蘭姐,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