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朝駒此刻沒太多心情去管紫睛教的閑事,王钺都快斷氣了,他得找個郎中替他續命,不然他撐不到拿到解藥的那天。
他在長嶽的街道上快步行走,找下一家醫館。
長嶽很繁華,街上的人往來衆多,與滄州不相伯仲。
臨近六月,陽光有點熾熱,照耀着青石闆反着白光,沒走幾步就一身細汗。
白朝駒在人群中快步穿梭,左顧右盼地找着藥館。這時,一陣悠揚的鳥鳴穿透繁雜的人聲,像是一陣涼風,吹得人神清氣爽。
往來的行人紛紛停下步伐,散開到街道兩側,低眉行禮。
白朝駒看得驚奇,他聽聞鳥鳴中夾雜着陣陣馬蹄,從遠方傳來。他也同衆人一樣,往街邊走去,讓開一條道路。
馬蹄聲越來越近,是四匹上好的烏雲踏雪,通體黑得發亮,馬蹄子雪白,踩在石闆街面,發出悅耳的哒哒聲。
它們身後拖着架車,那應當是架花車,上面裝飾着黑紫色的帛旗。旗子中間畫着個大圓的輪廓,中間套了個花哨的小圓,小圓花紋複雜,像是綻開的雛菊,中間還有小小的花蕊。
白朝駒辨認許久,才認出這大圓套小圓的圖案,畫得是個眼珠子。
花車上站着四個黑衣孩童,蒙着眼睛,身着紫黑色長袍,手持陶埙。那陣神似鳥鳴的悠揚旋律,是他們吹奏的神樂。
孩童中間,帛旗之下,站着個身着紫袍的高大男子。他樣貌威嚴,鼻梁高挺得有些誇張。他的法令紋很深,眉頭間也有皺紋,想來是常年的嚴肅擠出來的,刻在臉皮上,刻出張摘不掉的嚴肅面皮。
他朝白朝駒看過來了,眼神犀利。
白朝駒環顧四周,見衆人不知何時都低頭行禮,他一人昂首挺胸地站着,顯得極其突兀。他已經猜到,這陌生男子就是紫睛會的,他應當不是教主,教主不會親自出來巡街。他或許是裡頭的左右護法,或許其他什麼人。
“臭小子,快行禮,不要命了?”一好心婆婆小聲提醒他。
“我不行禮。”白朝駒說道。這紫睛教不是好東西,自己為何要行禮?
他聲音不大,但顯然被那名花車上的男子聽到了。男子亮出手裡的杵棒,那是個長約五尺的長柄武器,兩頭是鐵質的梭形鐵片,長滿鋒利的倒刺,反射着刺眼的陽光。
白朝駒有些發怵,他見那杵棒模樣駭人,似乎有千斤重,能使這玩意兒的人,定然不是好惹的。
他趕忙低頭,剛要認慫,就聽那手持杵棒的男子振聲喝道:“你膽敢忤逆教主的命令?”
“小的從外面過來,不懂規矩。”白朝駒賠笑道。
“不懂?打一遍就懂了。”那男子揮起手上的杵棒,對着白朝駒迎頭錘去。
就在此時,一枚牌匾從他頭頂落下,不偏不倚砸在兩人中間。
“咦!”底下衆人一陣驚歎。
“這少年打不得,觸犯天意了!”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聲音清亮。
那男子聞聲扭了下頭。
等他再看向面前,那個拒不行禮的少年已經跑沒影了。
白朝駒跑到個一人寬的小巷子裡,馬匹進不來。他見那男子也沒追過來,松了口氣,又探頭探腦地往巷子外看去。
這時,空中躍下個黑色的人影,一把捂住他的臉,把他推回巷子裡。
白朝駒一下子全身盜汗,手腳冰涼。
這個人下來得悄無聲息,出手又迅如閃電,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摁在牆壁上。
當他看清楚黑衣人的眼睛,總算長松了口氣。
這雙眼睛他很熟悉,是吳明的眼睛,準确點,應該稱他為公冶明。
“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不能來了?”白朝駒伸手扯下他蒙臉的布,見到熟悉的面孔,心裡寬慰許多,臉上也綻出笑容,說道,“你真是吓死我了!半個月不見,功夫倒是進步地很快啊,公冶明?”
吳明歪了下頭,他在思考這個新的稱呼。
白朝駒也愣了,自己一時心直口快說出了他的真名,太草率了。
這事确實得告訴他,但現在的時機有點奇怪。他們倆面對面擠在這一人寬的小巷子裡,巷子破破爛爛的,深處堆着不可名狀的雜物,像個垃圾堆放處。
一提他的名字,就得提到仇老鬼和他家人的事。這樣沉重的事,在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的說出來,不合适吧,太不嚴肅了。
“呃。”白朝駒做出個純真的笑臉,企圖讓他放過自己,“想不到吧,絆月樓主是你爺爺的故交,是他把你的身世告訴我和郡主的。”
這下氣氛更不嚴肅了。
公冶明歪着頭看他,他聽出他話裡有話,在他把話說幹淨前,他不想松開他。
白朝駒覺得他手勁變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巷子太過狹窄的緣故,他想把身子抽出去,但怎麼都掙不開他的桎梏。
“呃……”他隻能被迫得開口了,“你應該不記得了,那是十年前,你六歲的時候。你們家……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