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尋找一個聽起來好點的詞。
“你們家的人都犧牲了。”
“哦。”公冶明的反應出乎意料的淡然,松開了抵着他的手。
“你不想知道原因嗎?”白朝駒反倒緊張了,小老鼠的反應怪怪的,好像哪裡不對勁。
“是我師父幹的。”公冶明低聲說道。
“你居然知道!”白朝駒松了口氣,原來小老鼠早就知道,害他白擔心那麼多……不對,他既然知道這事,怎麼會在仇老鬼手下做殺手?
“是李安信告訴我的。”公冶明解釋道,“他和我做了一個交易,他告訴我的身世,我救他的孩子出去。”
“原來是這樣。”這樣看來,不知者無罪,他還不算是無情無義,白朝駒又問道,“那他沒告訴你姓什麼嗎?”
“姓太長了,我沒記住。”
好吧……白朝駒剛準備放過這個話題,一個關鍵的想法卻闖入了他的腦海,他有些惶恐地問道:“那你為什麼要殺了李安信?”
“……他沒說讓我放過他。”公冶明怔怔地回答,這是他的任務,他就照做了,他沒想那麼多。
“你……”白朝駒氣憤地抓着他的衣襟,手背青筋暴起。
他發覺自己高估他了,他以為他是幡然醒悟,是良心發現,原來這隻是個交易。
可他都決定救人了啊,那樣的狀況下,救一個還是救兩個,都可以救啊。他不是把自己的同僚都殺了嗎?
也是,他連自己的同僚都殺了,他還有什麼下不去手的?他的刀那麼利,那麼快,他想要做什麼,有誰攔得住他?
那他為何又要幫我呢?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白朝駒發覺自己理解不了他,他見那雙澄澈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眼神一如以往的幹淨,沒有絲毫波瀾。
就在此刻,白朝駒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懼,他感覺自己對視的不是人,而是深淵。
他松開了他,說話聲音有氣無力的,仿佛失了魂那般。
“我住在青田客棧左上角那間。你想去就去吧,裡頭還有個病号,中了蠱毒,我要替他找郎中,我得先去找郎中了。”
說罷,他不想再搭理他,悶着頭快步走開了。
長嶽算是個大城,總戶數約有一萬,醫館也不少,裡面密密麻麻坐滿了病人。
白朝駒跑遍了整個長嶽城,總算請到名好心的郎中。
“他中的是一月蟬。”
聽完白朝駒的描述,郎中判斷道。
“你說他眼窩發黑,眼白血紅,四肢無力,呼吸沉重,定是中了一月蟬。普通的蟬,幼蟲栖于土中,吸食樹根而活,羽化時鑽出土表,爬到樹上,中間通常要三年五年。”
“可這一月蟬,是種寄生在人體内的蟬,幼蟲隻需一月就可羽化,它以骨脂為食,幼年時在這裡。”
郎中伸手指了指白朝駒的印堂。
“被寄生者眼窩發黑,雙目血紅。一個月後,它會從人的後頸破皮而出,順着脊梁爬行羽化。等它破皮而出時,這人也沒得救了。”
“那您可有辦法救他?”白朝駒問郎中。
郎中搖了搖頭:“一月蟬非常稀少,是桂州一帶特有的蠱蟲,我沒有親眼見過,也不清楚解法。”
白朝駒聽得眉頭緊鎖,按這郎中所說,王钺中了一月蟬,就隻剩一個月可活。
自他們從處州趕路到洪廣,已經過去整整十六日。而王钺中蠱的時間更早,應當是魏蓮出現在平昌縣的時候。這樣算下來,他隻剩十日可活了。
郎中看他眉頭緊皺、滿面愁容,寬慰他道:“小兄弟,我雖然不知道一月蟬該怎麼解,但我這裡有安神的藥,服下去,應當能緩解痛苦。”
“安神的藥?是藥三分毒,這藥該不會有副作用吧?”白朝駒問道。
“您大可放心。”郎中從背後的藥櫃裡取出一把圓滾滾的小果子,放在桌上。果子是對半切開的,表皮呈青綠色,幹透了,有着層層疊疊的褶子,切面是白色的果肉。
“這是銀果,可煮水服用。也可放入香爐焚燒,會散發出奇香。達官貴人都在用,緩解疼痛很有效的。”
“達官貴人有這麼多病痛?”白朝駒疑惑。
“它也有安神的奇效,能讓人心情愉悅。隻是價格貴了點,一顆就要一兩銀子。”郎中說道。
白朝駒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帶的銀子不多,得省着點花。可王钺的蠱毒又實在嚴重,他想還是得買一點,以備不時之需。
“給我來一顆試試吧。”他把一兩銀子放在桌上。
“好嘞。”郎中歡喜地取出兩半顆銀果,用油紙小心地包好,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