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偏偏在這種時候,白朝駒不想他笑。這太像是一場臨終道别。
“你可以打我嗎?”公冶明忽然說道。
“你說什麼?”
“把我的手打斷,不然,仇老鬼會讓我來殺你……”
“你冷靜點,如果你來殺我,我們就一起逃跑!”
公冶明頓了下,又說道:“那你一定要躲起來,躲得遠遠的!”
說罷,他踮起腳,在白朝駒額頭上飛快地吻了下,然後飛快地跑了。
他走的時候,兩手空空如也,那柄橫刀也沒拿,孤零零的丢在床邊。
他是這樣道别的嗎?在額頭上親一下?白朝駒想着。說起來,他們倆時常都在一起,也沒有正兒八經分别過。
他很難過,感覺心裡空落落的,缺了一塊,難受得生疼。
說實話,他感覺公冶明根本就騙不過仇老鬼。他那個呆樣,腦子裡時常少根筋。要是被仇老鬼發現他變了,回來是試探自己的,那他肯定完蛋了。
還說什麼,打探消息?他能保住小命就不錯了。
白朝駒後悔自己剛剛沒反應過來,應該和他說一下,活下去就好,别做什麼冒險的事。
自己一定會去找他,隻有他活着,才能帶他一起出來。
但他還是相信公冶明的話,他也得離開這裡。公冶明回去,能拖住仇老鬼一會兒。但用不了多久,朝鳳門的人就會找到這裡。
他想到個一舉兩得的去處。
“你。”白朝駒看向屋子裡,被綁在柱子上的雞兄,“帶我去見魏伯長。”
“我不認識你說的人。”雞兄倒是一副很冤枉的樣子。
“就是暗中和你聯系的人!别裝傻。”白朝駒氣勢洶洶地砸出一拳,歪了幾寸,沒有砸在那人臉上,隻是打在了柱子上。他收了力,但還是把柱子砸出幾道裂縫。
他見雞兄一臉惶恐地看着自己,隻好耐着性子,解釋道:
“那人和我們一樣,都和朝鳳門鬧掰了,朝鳳門肯定也在找他,他能躲到現在,說明他有辦法。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哪裡?”
“我帶你去。”雞兄答應道,末了,還補充一句,“我哪知道他叫魏伯長。”
城隍廟,是祭拜城隍神守護城池的廟宇。太祖有言,“以鑒察民之善惡而禍福之,俾幽明舉不得幸免”。
隻是因為各個地方都有,這廟也成為了朝鳳門約定俗成的接頭點。一個城池的守護神,卻變成了殺手傳遞目标的中轉站,未免有些唏噓。
一般來說,朝鳳門接頭有着特定時間,他們的殺手都知道,因此每日錯開時間,不會惹人懷疑。
這日是九月三十,按正常的接頭時間,一日隻排辰時至酉時,九月算日中,三十就算三刻,應當是午時三刻在城隍廟約見。
但這次情況特殊,朝鳳門主仇懷瑾親自領人,公冶明絲毫不敢怠慢。
他來到城隍廟,找了個蔭蔽處,剛剛站定,就見一個許久未見的身影從廟後走來。
那男子個頭特别高,比他還高出半頭,面頰深陷,左眼是一枚眼罩。
公冶明知道這眼罩的來曆,師父原本的左眼上長了個肉瘤,後來那瘤越來越大,就取掉了,剩下的眼珠自然沒保住,剩個凹進去的大坑,就拿眼罩擋擋。
公冶明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心跳得飛快,就算和别人交戰之際,他的心髒也鮮少跳得如此之快。他在害怕,不,應該說是相當恐懼。
但他隻是面無表情的,就和方才聽到仇懷瑾的聲音時一樣,漆黑的眼眸裡空無一物,什麼都沒有。
仇懷瑾走到了他面前,陰冷的右眼中,竟罕見地露出一抹柔情。
他抖了下手腕,抖出一段黑色的布條,雙手舉起布條,輕輕覆上少年那雙假人一樣的眼睛。
公冶明呆站在原地,沒有一絲反抗,也沒有一丁點表情,非常聽話地任他擺布。
仇懷瑾把布條在他後腦繞起來,輕輕勒了下,低頭看看,看到布條的邊緣不偏不倚地卡在面頰上疤痕的位置,就稍稍把布條往上扯了扯,讓他舒服點。
他将布條紮緊,端詳了一下,随後微微俯下身,端着公冶明的肩膀,聲音低沉,卻異常溫柔地說道:
“阿凝,師父不該這麼早讓你一人去外面。這半年來,你受苦了吧,師父帶你回家。”
他牽起公冶明的手,就像小時候那樣,拉着他,往朝鳳門隐蔽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