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啊,我要刀啊。”白朝駒笑着抓了抓他的腮幫子,“你不是把刀拿來了嗎?刺死方大人的刀。”
哦,原來他要的不是我啊。
公冶明直起身子,把刀放到白朝駒掌心。
他剛剛搞什麼鬼呢?好像腦袋裡哪根筋壞掉了。白朝駒在心裡取笑着他,心卻跳有點快。
不得不說,他那個樣子,還有幾分可愛。
公冶明沉默地注視着白朝駒,看他盯着手裡的刀,一臉傻笑,不知在開心什麼。
“你看出什麼嗎?”公冶明問道。
白朝駒這才回過神來,趕忙對着手裡的刀掃上幾眼,随口問道:“你沒拿錯吧。”
“肯定沒拿錯,這是我從架閣庫取出來的,和本案卷宗放在一起。”公冶明說道。
白朝駒左右翻看着手裡的銀色小刀,這小刀比匕首還短,刀刃僅一寸長,寬度隻有半指。刀柄是紫光檀的,尾部鑲着黃銅,雕着繁複的花紋。它兩側都沒開刃,隻有尖端開刃,兇手一定是大力地将刀刺下去,才能洞穿方廷玉的胸膛。
“這不是柄殺人的刀。”白朝駒喃喃道。
“這刀也不是不能用來殺人。”公冶明說道。
“你或許可以。”白朝駒笑道,“但我想說,這柄刀,應當是用來撬茶的。”
“撬茶?”公冶明問道。
“不錯,譬如普洱,或是白茶制成的茶磚。得用上這個,才能把茶葉撬下來。這兩種都是價格不菲的茶,接待貴客才會用。”
白朝駒說着說着,仿佛想到了什麼,又問道:“你還記得,那日在白象閣的九月坊,看到的是什麼茶?”
“棕色的茶葉,泡出的水是橘紅色。”公冶明說道。
“棕色的茶,應當就是了。”白朝駒深思片刻,眼眸忽地一亮。他有些興奮地說道:“我好像想明白了,明晚,我們再去一趟白象閣,分别見兩個人。”
“見誰?”公冶明問道。
“你去見霜辰,我去見閣主。”
這天夜裡,白象閣來了一名奇怪的客人。
漆黑的夜裡,他帶着鬥笠,脖頸上纏着塊黑灰色的破圍巾,圍巾很厚,将他的下半張臉擋的嚴嚴實實。透過鬥笠和圍巾的縫隙,能窺見高挺的鼻梁,和橫在鼻梁上的一道狹長疤痕。
“明天夜裡,你拿着這五十兩銀子,去白象閣點霜辰。記得僞裝一下,别被認出來。”白朝駒是這麼說的。
龜公小心地打量着他。他一身包裹的嚴嚴實實,依稀能覺察到幾分拒人千裡的冷氣。像是個江湖浪客。
那身寬敞的鬥篷下,似乎藏着什麼利器。龜公鼓起三分勇氣,正欲開口攔下他,隻見他将幾枚銀錠丢到桌上。
“我要見霜辰。”沙啞的身影從鬥篷下傳出,宛如地府索命的厲鬼。
龜公剛剛打起的三分勇氣被吓回去了。聽到這沙啞聲音,他想這位江湖浪客歲數應當不小了。
歲數不小,又是在江湖上混的人,多半不好惹。他不來找事,就不錯了,既然他指名道姓地要點霜辰,就讓他去吧。
龜公收起銀子,彎腰對他笑道:“官人,這邊請。”
目送着這名怪客進了九月坊,龜公轉身,叫齊了白象閣的護衛,将九月坊悄悄地看守起來。
霜辰端坐在案前,見客人進來,他起身行禮道:“官人遠道而來,想喝茶,還是酒?”
“茶。”沙啞的聲音飄過來。
“好。”霜辰從抽屜裡取出一柄銀色小刀,又展開包裹茶磚的紙,将小刀輕輕插入茶磚,翹起一撮。
見來客對取茶的手法格外好奇,霜辰坦然介紹道:“此茶名為白牡丹,是千金難求的好茶。其芽葉難得,蒸焙也需極高的技藝,一失火候,便會淪為凡品。”
霜辰将撬下的茶葉掃入竹勺,送入壺中。
那來客三兩下解開身上的鬥篷,又将鬥笠取下丢在地上。
“漫漫長夜,咱們的時間很多,官人莫要着急。”霜辰輕笑道。
話語間,來客把脖頸上的圍巾解下來,将面容完全展露出來。
霜辰見過千人千面,在看到這副面孔時,還是愣了下。那是張很年輕的臉,與沙啞粗粝的聲音不同,這張臉頗為秀氣。盡管鼻梁上有道顯眼的疤痕,卻也不顯得猙獰。
“我聽說過,江湖上有不少奇人,甚至有還不老神功。聽聞練了此功,人不會老去。”霜辰露出個溫婉的笑。他笑的時候,下巴會尖起來,頗具媚态。
“這話你也信?”公冶明兩三步走到他跟前,坐下。
霜辰微微挑了下眉。他仍舊很難相信,這副年輕的面孔,會有如此飽經風霜的嗓音。
“官人慢用。”霜辰将沏好的茶水,推到公冶明面前。
公冶明低頭凝視着茶杯,許久不說話。
“官人是想讓我喂給您嗎?”霜辰笑道。
見他仍在沉默,霜辰當他默許了,便靠近過去,胳膊環過他的肩膀,另一手端着茶杯,一點點靠近他的嘴唇。
就在茶杯将要碰到嘴唇的時候,公冶明一把握住了霜辰端茶的手腕,茶杯停下了。
公冶明微微眯了下眼睛,想從霜辰的眼眸中看出點什麼。霜辰的眼型長得極好,狀若桃花,隻平平看向人,就好似含情脈脈。而那對瞳仁,宛若易碎的琉璃,清亮地對着那雙漆黑的眼眸。
半晌,公冶明開口道:“這杯茶裡,會有血的味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