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明在京城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
他不知道自己跑出來的決定是不是對的,他确實很生氣,可他又覺得,白朝駒說得沒錯。
放着皇上給的官位不當,這是耍什麼大牌?他要把天子的顔面置于何地?他準備永遠不當官了嗎?那他這麼努力地在武學學習又是為了什麼?
他是有點任性了。
他在京城的街上走了會兒,掂量掂量了手裡的銀子。
他已經沒多少錢了。他從前不覺得銀子重要,他可以躺在樹上睡覺,可以偷雞摸狗地拿酒樓的東西的吃。
但這樣的他,隻能永遠藏在陰影裡,就像隻躲在牆縫中的小老鼠一樣,苟且渡日。
明明白朝駒都把自己拉出來了,他卻又想縮回去,縮到牆角裡那個又小又黑的縫隙裡去。
我是不是太貪心了,想要的太多了?他恍惚地想着。
他的确不想再當白朝駒的弟弟,他想要的根本不是這種關系。
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成為白朝駒的弟弟,成為比他所有朋友都重要的朋友。
他一直努力保護他,發揮自己最大的本領。可是京城不似江湖,這裡沒那麼多你死我活,多的是溝溝道道,他似乎還變成了惹麻煩的那個。
我這樣撒氣跑出來,他是不是也覺得我很沒用?覺得我根本不值得救?等他真正為官入仕,我就更沒有用武之地了……
要不還是回去,和他道個歉吧。公冶明想着,耳邊傳來一更的号子。
天黑了,到了宵禁的時候。
身後傳來轟的一聲巨響。公冶明回頭看去,那是一扇巨大的門。随着一更的号子,門被關上了,堵住了他回去的路,把整個街道封得嚴嚴實實。
這裡是……胭脂胡同?
我怎麼走到胭脂胡同裡來了?辰時已過,胭脂胡同就不讓人出去了。
算了,先在這裡睡一晚,明天回去和他道歉吧。公冶明看向了胡同裡的一棵古樹,樹枝粗大,枝繁葉茂,很适合睡一覺。
胭脂胡同的雲音苑,兩個閑暇的歌女正坐在客房裡,看到外頭的古樹上,多了個黑乎乎的人影。
“翠琳,你看那裡,是不是有個人?”
“還真是。不會是賊吧?來打咱們雲音苑的主意?”
“得把他趕走,不然晚上,我可睡不着。”翠琳說着,探出窗外,對樹上的人喊道,“喂!你不準在這裡睡!”
樹上聞聲探起一個頭,雙眼迷茫地看向窗内,像是已經睡了會兒,被突然吵醒的。
“楠竹,你說他有沒有錢?”翠琳忽然問道。
“你不會是看這流浪漢長得好看,想動他主意吧?小心得病。”楠竹說道。
“我不是流浪漢。”公冶明說道。
兩個姑娘聽到了樹上傳來沙啞的聲音,心驚自己方才的竊竊私語居然被聽到了。楠竹仔仔細細地看了會兒坐在樹杈上的公冶明,看他臉白白淨淨的,确實不像常年流浪在外的樣子。
“你不是流浪漢,那你怎麼不回家?在這裡做什麼?”楠竹問道。
她這話剛問出口,就見兩行清淚從他臉上淌下來。
“你别問了,給他都問哭了。”翠琳責怪道。
“唉。”楠竹歎了口氣,對窗外招了招手,說道,“你要不進來吧,有什麼傷心事,就和我們說說?反正我們也沒客人。要是不介意的話,就在這裡睡一晚吧。”
這丫頭,剛剛還說什麼得病不得病的話,怎麼嘴臉變得比我還快?翠琳想着。
“你不懂,做人得積點功德。咱就是不積德,才被困在這鬼地方。”楠竹說道。
她看到公冶明依舊坐在樹上,很猶豫的樣子,眼睛倒是哭紅了。
“你一個大男人,難道還怕我們兩個女子不成?”楠竹笑道。
“你該不會是因為膽子小,才被姑娘家甩了吧。”翠琳說道。
“你怎麼知道他被甩了?”楠竹問道。
“你瞧他喉嚨都哭啞了,家也不肯回,肯定是為情所傷啊……”翠琳話還沒說完,就聽樹上那個啞啞的聲音說道;
“我沒有被甩……”
“你瞧,他不是。”楠竹說道,哪料公冶明的話還有下半句。
“我喜歡的人,他不喜歡我……”
“原來是單相思。”翠琳說道。
“你非要坐在樹上嗎和咱們聊嗎?要不進屋來,我倆給你出出主意?你瞧你,長得又不差,又這麼深情,怎麼會打動不了姑娘呢?”楠竹說道。
“不是姑娘。”公冶明說道。
“啊!你喜歡的是男人?”翠琳驚歎道。
“我就說嘛,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楠竹說道。
“你說什麼呢?别當着他的面說。”翠琳說道。
“我說的又不是他。我說,男人最會騙人了,他是不是經常騙你?”楠竹看向公冶明。
公冶明緩緩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嘛。你别喜歡他了,有什麼好喜歡的!”楠竹說道,公冶明焦急地挺直身闆,想要解釋自己方才的話。
“你就進來吧。”楠竹勸道。
公冶明終于從樹上站起,在樹枝上輕輕蹦了下,跳到了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