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裡氣流湧動,每一步都極其艱難,戾氣浮在空中,不停地尖叫着,刺耳至極。
兩人終是挪到了密室。
幾百人的怨氣疊加而起,果真難以承受。
安客君穩住身形,心裡默念清心訣,驅散侵入體内的怨氣,他看到了冰棺前跪着的人,忽而感覺這人當真是魔怔了。
蘇臨舟慢慢靠近安客君,運着靈力,冰寒的氣勁無形的為身旁的人擋住了許多怨氣,他盯着冰棺前的人,心裡毫無波瀾,道心依舊堅固。
冰棺前,蕭溪風一身玄色龍袍,長發披散,失了君子風度,狼狽的跪着,神情悲恸的看着冰棺裡的人,眼底卻慢慢浮現着點點希望。
“陛下,”安客君輕聲喚道,他并沒有勸人回頭的想法,隻因他自己本身也回不了頭,卻是有些許感慨,他向前走了幾步,“您覺得,敏妃會希望看到你做的這一切麼?”
石台邊的頭骨裡散發出幽幽綠光,森然駭人,攝取着整座皇城的活人氣息。
流淌的血水随着陣法紋路慢慢流向冰棺,發出汩汩聲。
蕭溪風沒回頭,他雙手撫上冰棺,輕聲喃喃,“她怨與不怨,都不重要了。”
他輕咳幾聲,“世間事莫要強求因果,否則适得其反,就會像朕這樣落得個這般下場,是以朕隻想扭轉局面,她本不該死于這深宮之中,是朕對不起她。”
“可陛下,”安客君輕笑一聲,殘忍道,“敏妃的魂魄早就歸往黃泉,說不定早已投胎轉世了,您又要如何去救回她?讓她在新的人生裡白白遭受魂魄撕裂之痛麼?”
今日邪陣啟動,他才發覺,這敏妃的魂魄竟是早就散了。
蕭溪風猛然回頭,目眦欲裂,“怎麼會?!國師告訴我,她的魂魄還在肉.體裡……”
蘇臨舟淡淡擡眼,聲音涼薄,“你被騙了。”
這則消息如五雷轟頂,穿透他的皮肉,沿着四肢百骸,彌漫全身。
蕭溪風頹然的靠上冰棺,難以名狀的絕望席卷了他,心髒處傳來一陣陣刺痛,喉頭哽咽,連呼吸都痛的幾近微弱。
他五指成爪,緊緊揪着自己的衣衫,臉色慘白。
恍惚間,他好像聽見了陸雪柔彈的那首無名曲,他好像看見了陸雪柔一躍而下的決絕,如此鮮明,如此真切。
他終于看見她了……
這三年來,他從未夢到過她,他一直都很痛苦,渴求自己能在夢裡看她一眼,可這個願望從未實現過,直到今日。
蕭溪風猛然咳出一口血,他仰天大笑,笑聲凄慘。
他突然想起争奪皇權的那年,他給陸雪柔住的那個莊子寄了一封信,信上隻有一句詩——相思如柳,飄滿城,盡飛絮。
他突然……好想她。
“仙君……沒可能了麼?”蕭溪風無力的垂下手。
安客君搖頭,“緣分已盡。”
蕭溪風肩膀一塌,眼裡的情緒轉為麻木,再也掀不起一絲波瀾,他自嘲的牽起嘴角,歎道:“夢醒了……”
他站起身,将冰棺裡的人抱出來,搖搖晃晃的走了出去,周身彌漫着深深地絕望。
是他活該。
待人走後,安客君垂下眼,揮出一道法力,挪開了冰棺,左手五指成爪,右手快速結印,嘴裡無聲地念出咒語,空氣中便出現了許多紅色絲線,盤根錯節,眼花缭亂。
他瞳孔一點猩紅,而後輕輕喝道:“來。”
白色的流光順着絲線聚攏,慢慢落到安客君的手裡,化作一截白骨,再慢慢流入安客君的掌心。
他的身形一晃,蘇臨舟心裡一跳,連忙伸手扶住了他,低聲問:“怎麼了?”
安客君驟然擡眼,眼神狠厲,“龍骨裡被人下了咒……”
與此同時,堂溪程和陳免慌忙的跑進來,就看到了安客君嘴角流血的一面。
“落沉在和我們打鬥的過程中忽的彈出一指靈力,方向是朝着密室來的,”陳免臉色微沉,“離淵你……”
安客君抹去嘴角血,安撫的拍了拍面沉如水的蘇臨舟,啞聲道:“這是魔神之咒,我大意了,竟沒察覺。”
“會有什麼危害嗎?!”堂溪程急着問。
安客君又咳出一口血,“鬼城和皇宮的龍骨都被下了咒,直到這一次才顯現出來……我現在體内靈力紊亂,孽障纏身,可能會陷入瘋魔,不過我暫且能壓制,不必擔心。”
這次他不敢有所保留,隻能把危險之處說出來,也好讓人小心。
“魔神還有意識?”蘇臨舟點上了安客君身上的幾處大穴,輸送純淨的靈力來清除安客君體内的孽障,順帶轉移安客君身上的痛楚。
陳免和堂溪程在一邊護法,共同壓制離淵身上彌漫出來的魔氣。
安客君皺着眉,慢慢道:“這些年誅神大陣松動,祂應當是會清醒一段時間。”
他現在的神魂似乎是被割裂,一半在無妄海裡,感受着海底的湧動以及魔神的暴躁,另一半神魂身處此間,整個人恍若分裂。
蘇臨舟面若寒霜的道:“既如此,我們待會去看看這祭祀之力流向何處,去一探究竟,以防還有别的隐患。”
“好……你們不用給我護法了,可以了——師兄你去看看。”安客君無力的倒在蘇臨舟的懷裡,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打濕,眼神渙散,但體内的靈力卻好了許多。
陳免當即上到石台上,他運轉靈力去感受陣法,忽而擡眼,迅速地收回手,卻仍是被反噬了一下,他毫不在意的啐了口血,眼神幽暗。
“是哪裡?”堂溪程沒瞧見陳免的神情,隻是看着陳免一動未動,便催了催。
陳免背對着衆人,“謝家。”
堂溪程心裡咯噔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