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要鬧大了,對藝伎們不利。林千夜為了息事甯人,隻得奪過酒杯一飲而盡:“我喝了就是,您别生氣。”
清酒劃過喉嚨,燒灼感刺激的腸胃難受。
客人慢慢平複下來,嘴裡還是不依不饒道:“早這樣...不、不就好了,裝什麼貞潔烈女!”
在場的藝伎臉色都是一變。
硬了,拳頭硬了!
先不說,現代社會的藝伎早已經不是江戶時代那種賣/身模式,就算是有交易,那也是一種非常掉價的行為(除非是首富),現在更多的是一種文化傳承。
這位客人這麼說,也變相的侮辱了鶴屋的招牌。
“嗝...再、再來一杯!”
客人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不顧她的反抗,強硬的将酒水往她嘴裡灌。
酒水湧入氣管,林千夜一下子被嗆的低頭劇烈咳嗽,淚花瞬間湧出眼眶。
林千夜不得不用手捂着嘴,好叫自己緩過來。
越急越咳嗽,越難停止。
唇脂黏糊糊的糊在手心,酒水沖淡了脖頸的白粉,粘在兩鬓發絲。
不被尊重的感覺讓她怒火中燒。
還不等她反擊,一道女聲從前方傳來。
“鈴,真是太失禮了!還不快點下去再給客人端一壺好酒來?”
春姬太夫蹙起柳眉,呵斥着,給她解圍。
“咳、咳咳...是、是......”
林千夜躬身慢慢退出門外,耳邊還能聽到春姬太夫跟那客人調笑的嬌嗔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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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千夜走後的不久,紙門被人大力地拉開,隻見一群人散漫的走進來。
“真讓人好找。”灰谷龍膽不滿地松了松領帶,啧了一聲。
“喂喂!這麼快就喝上慶功酒了嗎?”
“說什麼......幹掉梵天?”像是聽到了極為有趣的笑話,倚靠在牆上的灰谷蘭抑制不住的輕笑出聲。
“真臭啊!從遠處就聞到了~”三途春千夜愉悅地咧開嘴唇,陰冷的翠綠色眼眸牢牢鎖定敵人,笑容帶着殘忍,緩緩地抽出武士刀:“死老鼠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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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歎了口氣,林千夜端着新的黑陶德利(是盛酒的酒壺)和下酒小菜的木盤,垂頭慢慢地往回走。
‘咯噔——’
她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
不是石子。
林千夜擡腳後退,放下托盤,上前拾起一看,原來是把山水折扇。
是這個方向嗎?說不定可以追上去還給對方。
林千夜将折扇塞進寬大的袖口,端起托盤往前快走。
走到一個拐角處,一隻粗壯的大手将她掩住口鼻,不顧她的掙紮将她拖進暗處。
定睛一看,竟然是剛才的客人!
肯定是後來尾随她,在這裡早早的蹲守了。
“嘿嘿...小美人~”
“噓...别出聲,不然我就殺了你。”
像是料定了她不敢出聲,醜陋的豬張開大嘴流出涎水,蹄子不安分的解着她層層衣帶。
林千夜趁他放松警惕,迅速抄起掉落的托盤狠狠地砸在他腦門上,随即擡手起勢準備。
“砰——”
隻聽客人一聲哀嚎,整個人像斷了線的風筝,被突如其來的一擊飛踢,直挺挺地踹到牆角。
林千夜擡起臉,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雪白,黑金色的衣袍在空中獵獵飛舞。
客人的鼻子和口腔都溢出血,牙齒好像斷裂了。
不等他從地上爬起來,迎面又是一擊利落的回旋踢,黑色人字拖‘輕巧’的将對方的腦袋往地裡鑲。
客人被白發男人的膝蓋頂着脖頸鎖喉,瞬間又嘔出一大口血,眼睛翻白,肥碩的身體開始劇烈抽搐。
白發男人扯着客人的頭發将他拽起,然後摁着他的頭猛往地上砸,一下又一下。
這會出人命吧?
雖然私心覺得這種垃圾死了最好,但是沒必要搭上一個見義勇為的好人。
“那個...我沒事了,放開他吧......”
聞言,白發男人一頓,停了手。
意外的很聽勸。
林千夜對他鞠躬,表達由衷的感謝:“謝謝你救了我!”
“有受傷嗎?”他問。
“沒有...倒是你......”
身上的菊紋黑披肩都被濺上血了。
看見林千夜擔憂的神情,對方蒼白的唇畔緩緩扯出一絲極淺的笑意,漆黑的眼瞳像貓一樣,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哦,這個,沒關系。”毫不在意的模樣。
好吧。
“糟了!”
林千夜不經意瞥到摔成碎片的德利,想起了春姬太夫的交代,匆匆跟對方道别重新去取酒。
不管怎麼樣,任務是要完成的。
佐野萬次郎凝視着林千夜離開的背影,眸色深深。
取完酒。
穿過層層小門,都快走到宴會長廊區域都沒見到任何人,整個料亭也安靜的可怕。
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林千夜匆忙跑回宴會廳,剛拉開門——
伴随着一聲慘叫,一道溫熱的鮮血淋上她雪白的臉龐和胸口。
木盤‘咣當’墜地,酒水濡濕她的鞋襪。
倒下的屍體,七零八落。掀翻的桌椅,猩紅的血水混着殘肢泡濕折扇,攔腰砍斷的金箔花鳥屏風上噴濺的血迹斑斑。
眼前一片通紅,黏稠的血珠順着睫毛不斷滑落,林千夜瞪大雙眼,僵立在原地。
剛才還歡歌笑語的宴會廳,此刻已經淪為了人間煉獄。
“晚上好~”靠在牆邊的紫發男人笑眯眯地朝她打了個招呼。
“啧,怎麼又有一個?”
“算了,先處理掉眼前的這個。”
粉發男人甩了甩刀身的血漬,朝雪衣走去。
身體動不了......
逃!
快逃!!
身體的主人是這樣想的。
但是......
餘光掃過地上堆疊的屍體,對上春姬太夫死不瞑目的頭顱。
“不、不要...!”
雪衣顫抖的聲音帶着哭泣,她被吓的癱軟在地,雙手撐着,磕磕絆絆的向後退,仰着腦袋,恐懼地看向眼前越來越近的男人。
但是!
尖利的指甲刺破掌心,林千夜操控着身體慢慢往前挪動一步。
“鈴、鈴......”
雪衣扭頭看向她,凄然一笑。
‘跑!’她無聲的做了個口型。
但是!!!
抽出牆上裝飾用的短刀,林千夜猛地沖向對方。
“鈴...?林?”紫發男人挑眉,昳麗的眉眼望向林千夜。
“林?”
眼尖的三途瞥見一把眼熟的山水折扇從她袖口掉落。
是Mikey的東西!
粉發男人一頓,揮刀的動作有些遲疑。
下一秒,手中的武士刀被震開。
“抱歉,抛棄夥伴的事我可做不到。”
林千夜擡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亮的驚人。映在出鞘的雪刃上,帶着不服輸的狠勁緊盯着他。
“對,就是這種眼神!”
仿佛又回到那個陰雨綿綿的下午,被擊敗的不甘和快感,細細密密,如詛咒般在他血液翻騰。
‘锵——’
兩刀相交,三途春千夜瘋狂的壓刀,讓處于劣勢的林千夜感到吃力,她顧不得酸痛,咬牙堅持。
三途春千夜唇邊的笑容越來越大。
“真像啊!”
他貪婪地注視着她,眼神中燃燒着莫名情愫,俯身在耳畔輕聲吐息:“我一定...會挖下來好好收藏!”
“三途,夠了!”
灰谷蘭走近,缱绻的目光如有實質的纏繞着林千夜。
他已經認出來了。
跟自家弟弟對視一眼,準備插手戰鬥。
不要和瘋子對抗,
要撤了。
林千夜一手抵擋進攻,一手趁機将雪衣推到門口。雪衣忙不疊打開大門往外跑,迎面卻撞上一個人。
林千夜回頭一看,黑衣白發,是之前救她的人。
粉發男人一見到他,頓時收起了刀。
這還有什麼不明白?
他們是一夥的!
林千夜直接推開對方,拉着雪衣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身後頓時傳來一聲怒吼:“你竟敢——!!”
三途還想追過去,但是被灰谷兄弟聯手攔住了去路。
“好吵。”灰谷龍膽掏出槍,撥開保險杠。
灰谷蘭似笑非笑的盯着三途:“别妨礙她哦~”
層層疊疊的和服過于寬大,一個不小心,她就踩空了樓梯。
裙擺飛旋缭亂,像隻翩然而落的枯蝶。
佐野萬次郎瞳孔驟縮,急忙飛撲上前。
耳邊悶哼一聲,有人用□□墊在了她身下。
輕飄飄的一把骨頭。
肩胛骨膈的人生疼,緊接着,她後頸一痛,沒了動靜。
佐野萬次郎的眼神中還殘留着一抹後怕,他抿唇,緊緊地抱着林千夜。
“沒事了...”
他小心翼翼地低頭安撫。
樓梯轉角處,他的懷裡,藝伎的頭軟綿綿的歪着,眼睑微垂。喉結處頂起一個不正常的鼓包,後面斷裂的骨頭刺穿前面的血肉,連接着僅剩薄薄的一層皮。
他愣住了,窒息感鋪天蓋地的襲來。
心跳的好慢,絕望的好像要死去。
“Mikey!”
三途急忙跑下來,檢查他的身體狀況。
緊随其後的灰谷兄弟看見女人的屍體,臉色大變。
“呼——太好了你沒事......”
三途長舒一口氣,看着毫無聲息的女人,很快又皺起眉。
“Mikey這...”
對上三途的眼神,佐野萬次郎愣住了,他看見自己。
眼神空洞,蒼白似鬼。
他問。
“我...還在夢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