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急催召文書剛剛發出當天傍晚,太皇太後就知道了。一向不幹涉前廷事務的太皇太後,派人專門去将皇上叫進了慈甯宮。
皇上以為皇祖母有什麼急事,晚膳未傳,就匆匆趕來。
人來了,太皇太後對于皇上的殷殷問候,卻視而不見,側身坐在那裡,繼續和宮女一起打絡子。周圍人見狀吓得不敢說話。
皇上也納悶,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蒙太皇太後德高望重,一向慈和,在梁文帝潛龍時期,雖然并沒有對他有過特别照顧,但也從沒有歧視過他——這就已經很難得了,連親身父親都因為自己母家不顯貴、因為自己不遭他喜愛,而輕視自己、忽略自己,宮中則更多的是捧高踩低的勢利眼。
自己得到皇位後,太皇太後也給到了自己完全的尊重,從來沒有在明面上質疑過自己,也從來不幹涉自己哪方面的施政安排。
所以自己對于石太後,可以忽視,可以置之不理,但對于太皇太後,卻是由衷的敬愛和尊重。
同時,自己的皇位的得來,自己心裡清楚,所以從一開始,就着力在文武百官、在黎民百姓面前,營造孝順長輩、并且也被長輩關愛、扶持的形象。
這麼長時間,大家都相處融洽;連石太後,也忌憚上有蒙太皇太後,下有新帝,而親子安王年少病弱,沒有敢惹出過任何幺蛾子。
因此,對于今日今時,蒙太皇太後的表現,梁文帝表示非常懵圈。作為孫輩,他隻得把姿态放得更低。
“皇祖母安好!皇祖母使人喚孫兒來,是有什麼吩咐?”
直到皇上重複到第三遍,耐心地殷切相詢,太皇太後才扔下手中打絡子的線團,“皇帝心中可還有手足情?”
這是什麼話?什麼意思?
梁文帝立時在腦海中回過了一遍,近期有沒有對兄弟們做過什麼事?大的早已打掉,小的還未成年,并沒有針對的必要,再說如今,自己江山已經基本坐穩,近期似乎也無需再對他們幾個做什麼了,隻要監視住他們即可。
“皇祖母的意思是……皇祖母可否明示?請恕孫兒愚鈍!”
“愚鈍?皇上真是要折煞哀家了!皇上若是愚鈍,那豈不就是我蕭氏的愚鈍?豈能對得起我蕭氏列祖列宗?我這個老太婆,更要去跟祖宗謝罪了!”
越說越嚴重越離譜了,究竟是什麼事?梁帝隻能讪笑幾聲,袖手站在一旁,做出洗耳聆聽姿态。
太皇太後看到皇帝的樣子,也就見好就收了,“皇帝啊,哀家是擔心晉陽啊……”
原來,是晉陽?是晉陽的事,那就是小事,自己不必緊張了。
也是,在太皇太後的眼裡,最在意最疼愛的一直是晉陽,這差不多是她一手帶大的,她的事,才是大事,其餘孫兒們,對她來說,也無甚區别,反正都沒血緣牽扯,可能還沒她娘家子侄輩來得更親近呢……
心裡這麼想,嘴裡卻說:“哎呀,皇祖母真是要慚愧死孫兒了,怪自己對這個親妹妹關心不夠……不過,朕最近沒聽說晉陽有什麼事呀……”
“就是沒什麼事才嚴重,要有什麼事就好了!”
???梁文帝真跟不上老太太的節奏,這個一波三折的。
看着皇上真是一頭問号,不像裝蒜的樣子,太皇太後才道:“皇上啊,你這個妹妹成婚七年多了,至今一無所出,這要是在民間,婆家還會容得下她嗎?就算她是公主,婆家休不掉她,她又能有什麼地位和顔面?皇上作為親兄長、娘家人,考慮過沒有?”
當然、肯定沒有,自己怎麼會為她考慮這種事。
“這個,皇祖母放寬心,林家、阿羨指定不敢。”
“不敢!那是人家家風嚴謹,可是人家甘心嗎?那可是林家大房獨子!就是他們不敢,我們蕭家,能對得起林家嗎?不要設身處地為人家想想嗎?”
“那皇祖母的意思是……難道要主動幫阿羨納妾?或者過繼一個孩子?……這,我們手伸太長了吧?”
“想得美!還納妾、過繼……虧皇上想得出……你就沒有真心為你妹妹着想!”
那您老人家想怎地嘛?晉陽的事,說實在地,你們想怎樣就怎樣,又不礙大局。
“哀家早就讓太醫,檢查過晉陽的身體,雖然寒了些,也不至于無法生養;也翻過林家小子以前的脈案,他的身體倒是沒問題。”
那不就行了?隻要不是兩人中哪個身體有恙不能生……
有病治病,沒病,那就隻能等呗。
“皇上真是……皇上,他們是被你誤的啊!”
朕?這也能怪到朕的頭上?
“皇上,他們成婚沒幾日,皇上就承了大位,此後,為了皇上,林家小子幾乎就一直在外奔波,不是打仗,就是巡查邊境、整肅各地行台軍……稍微有點時間待在京城,還要看晉陽身體情況是否正好合适啊……
“這樣下去,皇上讓他們怎麼有孩子?這不是毀了你妹妹的一生嗎?
“皇上啊,如今雲夢水域發生幹旱災情,那就讓那些一直喜歡嚷嚷的朝臣們,去察看、去安撫吧;要抓一些小小的鬧事流民,還要派一品将軍去……難道我大梁,現在隻有林家小子會打仗了嗎?要那麼多将軍、軍侯,派個啥用?隻會躺在祖先的蔭蒙下面乘涼了?拿着高高的俸祿隻享受不幹事了?皇上太慣着他們了吧?”
“皇祖母說的是!”自己确實當事者迷了,還是太皇太後敏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