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邊境的風就越淩冽。
風沙吹在人臉上一道一道的,就跟刀子在臉上割一樣。
黃沙混合着白雪在空中飛舞,滿目皆是黃白黃白的一片。
車隊被風沙堵在了路上,好在找到了一顆石頭能夠勉強遮蔽風沙。
郭誠用木棍戳了戳火,讓它更大了些,火上架着的鍋更沸了一些。湯水在鍋邊咕咕的冒着泡,風幹的肉塊和切塊的土豆在湯裡上下起伏。
“你說咱這一路是為了啥?”
“為了百姓,為了一路上辛苦的弟兄。”
“啧。”
陳慎對着雙手哈了一口熱氣,戳了戳。
“安生點吧,整日問一些沒頭沒腦的,最後一趟了。宜州一直這麼冷嗎?”
郭誠喝了一口酒壺裡的酒,把酒壺遞給陳慎:
“誰知道?去裡頭問問。”
陳慎用勺子舀了一碗肉湯:
“丫頭難受着呢。”
郭誠翻出地圖指着上頭的路線:
“再往西北走幾裡地就到城裡了。”
風嗚咽的吹在每個人的耳畔,陳慎用手罩住手中的碗:
“我進去看看宋丫頭。你注意點附近,丫頭說附近蠍子鬣狗什麼的多得很。”
說完陳慎就走到後頭的帳篷前,撩開簾子進去了。
外頭冷得要命,帳篷裡要暖和一點。地上全是獸皮和被褥,深處凸起一個人形的圓。
陳慎悄聲走進,輕柔的把覆在人身上的被褥往下拉了一些。
“丫頭?”
宋潇努力睜開眼,看着眼前的重影:
“陳大人。。。。。。”
陳慎伸手摸了一把宋潇的額頭,微微皺着眉:
“還是燙。”
“來,把湯喝了。會好一點。”
宋潇掙紮着坐起身,靠着一個檀木箱子,接過了陳慎手中的湯。
“幾天了?”
陳慎盤腿坐下,離宋潇還隔着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今夜一過,就是第四天了。”
宋潇喝了一口湯。
“已經耽擱這麼久了嗎?”
陳慎柔聲安慰:
“無妨,左右前頭也是最後一站了,慢一些也無所謂。”
“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又遇上風沙。真是勞累外頭的弟兄了。”
“咱們出來也快有兩年了,怎麼還談這種生分話。”
陳慎似乎有些微:
“先把病養好了,再說别的。”
“要不你們先走,我認得路,我在後頭慢慢跟上來。”
陳慎伸手在宋潇頭上敲了一下。
“前頭就是軍營了,要是被你舅舅知道你說我們會不會被扒一層皮?”
“淨說這些胡話。”
宋潇還想再說什麼,可是嘴唇濡涅幾下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心裡像是沉了一塊奇大無比的石頭,吊在她的咽喉上不得下不去。
每日每夜都如鲠在噎。
“方才我隐約聽到外頭,郭誠問了你。”
陳慎溫柔的笑了:
“什麼?”
“陳慎,你說我們這一路上都是為了什麼?”
這是宋潇第一次叫陳慎的名字。
也是宋潇第一次問這樣的話。
武陵之後,他們順着山巒南下,途徑甕州、青州、荊州,又經涼水一路北上到宜州。
陳慎側身拿過一旁燃着的蠟燭放在兩人中間,跳動的火光照耀在陳慎臉上。溫潤的五官在暖光中就像鍍了一層玉一樣,泛着柔潤的光。
陳慎彎着眼,和煦的看着宋潇:
“丫頭心裡想的是什麼?”
宋潇垂眸看着手中的肉湯。
風幹的肉像是被人随意丢在路邊的抹布一樣在渾濁油膩的湯裡上下起伏,被切成塊兒的土豆就像是一顆顆漂在湖面上的頭顱。
“我們一路走遍了大梁六州,路上不知道折損了多少弟兄。”
“徐州官商勾結,世家豢養土匪搶劫不歸順的商販,減少城中商戶的競争。商戶互相哄擡物價,販賣田地,讓百姓無米可吃,無地可耕。又私自加重稅收,讓百姓交不上稅,隻能夠變賣家産,最後還都被用莫須有的罪名貶成了賤籍。男的被抓去充當壯丁,女的被抓到歌樓賣唱為娼。不能唱又不能賣的就用滾燙的熱水燙壞嗓子丢在城門口要挾城裡的壯丁。”
“甕州富裕,可是卻不是人人都富裕。貧窮的人家隻能夠在富裕人家為奴為婢,生死都不能夠自己做主。遇到心善的主家都還能有一口氣可以喘,可若是遇到兇惡人家,那就是生不如死。”
“青州、徐州、荊州,三地相隔不遠蘇家的勢力除去徐州,在這兩州也有滲透的苗頭。荊州百廢待興,好不容易有了一點兒好轉的意思又被蘇家這一攪合給弄的民不聊生。青州的手段到是見長,到處都是坑蒙拐騙,不少人都被騙到青州做起了沒日沒夜的長工作,日子也不比武陵的清閑。”
“至于宜州——”
宋潇像是說累了,将頭輕輕的靠在身後的箱子。
她在宜州待了五年,最是熟悉不過。
宜州雖然和京城離得近,可是卻因為其複雜的環境一直很難管理。宜州的州牧時常換任,沒有一個做得長久的。
宜州是大梁的西邊境,再往西走就是西涼和邊沙。嚴苦的環境導緻了宜州很難種植出糧食,很多東西都需要商隊來往。
宜州是一塊苦地方,以前被西涼人搶走後好不容易又搶了回來。可是又因為管理和戰亂又來來回回的丢了好幾回。
“宜州多風沙,種植困難,大多都依靠商隊來往。”
“我在宜州五年,就見了三個州牧上任。”
“每天舅舅除了去軍營練兵,就是煩惱軍饷怎麼來,從哪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