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座上的燈籠被他這麼一撞,不由微微晃動起來。落在水裡的投影更顯的細碎,被水流沖動的微光和落在地上的投影,裹挾着威風吹動竹葉的飒飒聲鑽到趙瑜的耳朵裡。
趙瑜的心就像是沖半空落下的跌的細碎的鳥。
紅的白的碎肉融在一起,分不清明。就還剩一兩根不死心的血管還在收縮跳動。
他仿若進入了一個詭異又奇幻的世界,所有人的聲音都漸漸的離他遠去。直到再也聽不見,耳邊隻剩下雷電一般的“轟轟”聲。
場中的官員哀怨戶部不願批款給玉麟關籌備戰事。
玉麟關又都是一批雜牌兵,隻怕是連刀都拿不穩,更别說騎馬打仗的雲雲。
在場的人個個皺着眉頭,思索不出來一個結果。
李建成推心置腹一通暢言,最終由吳廣進帶頭,在宴會上提議商會捐款。一些兵部和戶部的官員則回去準備文書,給玉麟關提供新的補給,加大對戰死的将士的補貼。
宋湘隔着許多人的目光和坐在遠處的吳廣進對視,兩人相視而笑。心裡都敲定了主意。
自郭琥離開宋府後,宋湘便開始接手府中雜事。剛開始處理還有幾分手忙腳亂,可是時間長了便從中得到了樂趣。
同時宋潇又聽聞郭琥的事,來信慰問宋湘。得知宋湘對此的興趣倍感高興,特意去信一封讓吳廣進教導宋湘生财之道。
如今宋湘,也借着宋府的光,在外頭有了自己的生意。日子也比往日輕松了不少,甚至還在戶部吝啬的時候,幫過張堅幾次。
雨水嘩啦啦的從屋檐滑落,滴打在竹葉上。
宴席被迫搬到了屋裡,幾十号人待在屋裡,又放着各類的桌案燭台,竟然也不覺得擁擠。
竹林被風雨摧折的嘩嘩作響,在空中張牙舞爪的叫嚣。
“外頭那些竹子的影子,看的人心裡怪怕的。”
“就是,張牙舞爪的。”
“誰家後花園裡不種芙蓉,牡丹的。要我說種一池塘的蓮花也好過這一院子的竹子,看着就滲人。”
“诶,過段時間你們家後院的那些花就開了吧。”
“差不多吧,等到盛夏,那才開的好!”
幾個婦人圍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說着庭中種什麼花好。隻有宋湘一人靜靜的坐在廊下看着被風雨吹的飄搖自在的竹葉。
“小姐,這裡分風大,時不時還有雨飄進來,進去和那些婦人一起坐吧。”
宋湘淡淡道:
“不了,以往就坐在那裡,還怪不自在。不若在這裡吹風醒酒來得安逸。”
說着,微微眯起眼有些感慨:
“也不知大姐姐什麼時候回來——上次這麼自在,還是她帶着我在宮裡到處晃蕩。美言其曰給霍小将軍找個良家女,哼——不想霍小将軍的名号猶如霍将軍,美人全都避而不談。到頭來到是讓我跟着一路吃了不少稀奇玩意兒。”
盈兒坐在宋湘身後,渾圓的雙眼露出些微的不解:
“以往參宴,小姐不是也吃了不少東西嗎?”
“呵,哪兒有那麼自在。”宋湘看着庭中,“以往跟着父親,總得估計宋家的顔面,宋家的榮耀。坐要坐的端正,話要說的得體。人要看着娴靜讨婦人喜歡。”
“哪兒有那麼容易的事?”
說着,宋湘就将雙手撐在身後,百無聊賴的看着庭中雨水。
盈兒扭頭看了好幾眼身後的宴會,上下嘴唇抿了又抿,抿了又抿。
宋湘扭頭看了一眼圍在官員裡頭的宋逡,一張臉都被酒水熏的微紅。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飄飄然。
“今晚父親喝多了,自然需要人伺候。放心,你很快就會如願了。”
“宋五小姐,許久不見。”
“啊,魏王殿下!”
盈兒見着來人不由有些慌張,李建成擺了擺手她又低頭閉上了嘴。
李建成拎着一葫酒大大咧咧的坐到宋湘身側,開了口喝了一口。
宋湘看了一眼李建成,莞爾:
“今日魏王殿下可還如願?”
李建成砸吧砸吧嘴,沒嘗出什麼味兒,不鹹不淡的說:
“還行吧。”
宋湘挑眉:
“今日殿下一通推心置腹,不但敲定了玉麟關的兵器和補給,還從戶部手中拿到不少軍饷。如何不如願呢?”
李建成意有所指的笑了笑:
“今日能如此,也是多虧了吳老闆和宋家小姐的支持。若是沒有宋潇的首肯,吳廣進是不會來這一場局的。五小姐也就不會借吳老闆的手,來幫在下這一忙了。”
“此事傳出去了,我手下的生意也算是有了聲望,往後商路更加坦途。還能幫到殿下可謂是兩全其美。”
李建成又喝了一口酒:
“都說梁京商會裡頭突然冒出來一個新奇人物。沒想到竟然是名不見經傳的宋五小姐。宋五小姐怎突然想到經商了?”
“不過是家中姐妹各有各的奔頭,閨中寂寞,恰巧有了這一愛好。索性就做了。”
“女子經商,猶如上戰場。難得很啊——”
宋湘輕笑:
“旁人都做的,我為何又做不得?男人都做的,女人又為何做不得?我母親年少時便親自拎着刀上戰殺敵,我姐姐也在兩年前入宮救駕,如今又跟着巡查使巡查六州。可見你們男人做得事,我們女人未必做不得。”
李建成看着宋湘,不由大笑起來。
“坊間都傳言,宋五小姐和宋大小姐關系斐然。如今看來果然如此,這番話就跟從宋潇嘴裡說出來的似的。”
宋湘莞爾:
“不過拾人牙慧。”
“不不不——”李建成抹了抹自己眼角笑出來的淚水,“五小姐是學有所用,讓人刮目相看。”
“殿下謬贊。”
李建成擦幹淨眼角的淚水,後知後覺:
“方才我不是還見着你和老趙說着話?如今怎麼不見人了?”
“。。。。。。”
盈兒縮在一旁不敢吱聲。
宋湘輕笑:
“許是家中有事,需要趕忙回去吧。”
雨水順着铠甲流到兩塊铠甲之間的縫隙裡。
趙瑜站在庭中,渾身濕透。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落湯雞一般。
随從打着傘慌忙跟上來:
“公子回來了怎麼不說一聲?這雨這般大,别受了寒氣。”
說着就把手中的湯婆子往趙瑜手裡送。
趙瑜一動不動的看着窗戶上交疊的剪影,裡頭時不時傳出來的幾句□□不堪的聲音把侍從聽的小臉通紅。
“公子!這雨大得駭人,看天色馬上就要落雷了。咱們還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轟隆——轟隆——
侍從看着趙瑜陰沉的臉色,心裡怕得很:
“公子!咱們要是再不回去,被侯爺知道了,您又要挨訓了!”
雷聲炸響在兩人耳旁,房間裡頭非但沒有消停半分,反而愈演愈烈。
“。。。。。。”
趙瑜接過侍從遞來的湯婆子。明明湯婆子熱的燙人,将侍從的手都燙紅了,可是趙瑜卻依舊覺得寒氣就像是針一樣往他骨縫裡鑽。
“回去吧——”趙瑜澀聲道,“讓下頭水燒的熱些,湯婆子有些涼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