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後院,绮羅難得地沒歇,還在梳頭,當然也可能是是在等我。
畢竟前兒绮羅才跟我自承不該自負聰明,今兒便又打了嘴。
绮羅水晶心肝,我也不跟她兜圈子,直接開門見山:“聽說你與曹寅弄了個一隻腳跳舞。”
“呵——”绮羅尴尬笑道:“這原是奴婢的胡思,不想曹大人竟就信了。誰知,他那群舞姬竟真的據此排出了個舞來。”
撒謊!
“舞姬們排的?”
曹寅可不是這麼講的。
我提點绮羅:“爺可都聽說了,涼拌馬蘭頭,荠菜豆腐湯,香樁炒雞蛋,隻這三樣,曹寅便就買到了一隻饞貓的盡心。”
皇阿瑪有四個奶娘,七八個奶哥哥。曹寅能脫穎而出,能有今天,能是善茬?
今晚晚飯曹寅給皇阿瑪進了“七頭一腦”整八樣野菜,午飯與绮羅才隻三樣。
當然绮羅肯定不能跟皇阿瑪相提并論,但三盤野菜——過去兩日,绮羅午飯都是四菜一湯,秦栓兒等奴才是三菜一湯。今兒秦栓兒還是三菜一湯。獨獨绮羅,隻兩菜一湯——怎麼,曹寅廚房今兒再整不出兩盤菜來了嗎?
即便尊卑有别,不能上野菜,給绮羅另添兩樣魚肉都沒有嗎?
能添不添,非得卡死三道菜,可是因為先前绮羅兩回舞蹈,皇阿瑪都隻賞了绮羅兩盤點心?
曹寅想以此跟皇阿瑪展現他的能力——他支使绮羅也隻要三盤野菜!
曹寅又當衆踩爺的臉!
所有人都知道爺才剛跟曹寅借了個廚子,結果绮羅還饞曹寅送的野菜,人眼裡豈不是爺連廚子都不會使?
胤祥擔心我生氣,責绮羅家法,剛特特地提醒我不要意氣用事,再一次地授人以柄,被議論刻薄。畢竟一般人眼裡就是三盤野菜而已。
“貝勒爺,”绮羅莫名委屈:“奴婢此番殚精熟慮廢寝忘食,原都是為了前兒貝勒爺‘孝敬皇阿瑪’這句話。可萬沒想到,奴婢這份心——外人怎麼說,奴婢管不着,但若貝勒爺也作此說,可是辜負了奴婢的這份心?”
绮羅天性愛哭,當下又落了淚。
如皇阿瑪所言,绮羅膽小怕事,自去歲臘月得琴雅教訓後,連月來都戰戰兢兢,對我唯命是從。
绮羅一貫躲懶,過去兩天,绮羅教導舞伎确是前所未有的用心——都沒歇午覺。這可是進府兩年從來沒有的事。
今日之前,绮羅可不知道曹寅廚房有野菜,對曹寅午飯也不熱衷。
今日之事根本是曹寅利用了绮羅對她亡母的念想——绮羅知孝敬,打小就知道孝敬她生母姨娘!
“绮羅,”我擡手摟住绮羅。
曹寅老奸巨猾,绮羅再是聰明,到底後院婦人,連個油鍋都能吓暈,何能知曉朝堂争風的殘酷?
绮羅一臉鼻涕眼淚地哽咽:“貝勒爺提到的三樣菜式,奴婢不敢駁。奴婢甚至還自做主張的與曹寅讨了許多回來,原打算預備明兒初一貝勒爺過齋用,想着與貝勒爺換換口。”
聞聲我想起绮羅的無肉不歡——一日三餐,連早飯都得有醬牛肉肉包子烤魚。绮羅今兒答應曹寅所請,并不隻是因為她生母姨娘生前遺言,還有想着我,绮羅記得我明兒過齋!
我的心一下子酥成了渣。
“奴婢一向都羨慕李姐姐是江南人氏,做得許多精緻菜肴。好容易尋得一個機會,也想與貝勒爺盡份心。”
绮羅羨慕玉婷?又一個意外。
玉婷的廚藝都是跟她額娘學的——心念轉過,我想起绮羅幼年失恃,學什麼都靠道聽途說,自覺自悟,愈覺心疼。绮羅長這麼大,就沒受過一天正經教導,不然以她的聰慧,何至于大選才指一個庶福晉?
“偏貝勒爺甯可信外人,也不肯信奴婢。奴婢,奴婢,這樣,可還有什麼指望?”
绮羅越說越傷心,嗚嗚大哭。
绮羅口裡的外人自然就是曹寅了。我其實不喜曹寅,甚至于有些厭惡。隻是礙于皇阿瑪才不露聲色。我今兒提曹寅原也是想提點绮羅小心,别再給他當墊腳石,并沒有責罰绮羅的意思。
俗話說“有心算無心”。曹寅既起了使绮羅改舞的心思,便不會輕言放棄。如此绮羅與其跟曹寅鬥智鬥勇,引人注目,不如似現在這樣迎合打皇阿瑪起所有人對绮羅“饞”的印象,一笑了之——能被曹寅三盤野菜輕易收買的绮羅能有什麼心機城府?堪能坐實绮羅“實誠人”印象。
皇阿瑪聖明,最善識人。先既然金口玉言當衆評判绮羅“實誠”,绮羅就最好是個“實誠”人,才不招皇阿瑪疑忌。
我抱緊了绮羅撫慰:“乖,别哭了啊,再哭,這眼睛可又要腫了。”
“對了,你弄的那個一條腿跳舞,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法子,你與爺來好生說說。”
秦栓兒到底是個暗衛,舞蹈跟練武似的,直邦硬挺,我壓根就沒叫他演。
“貝勒爺,奴婢自那日在弘覺寺見到六十四尊飛天後,心裡豔羨,就想這個效仿。試驗發現奴婢肉身凡胎,根本維持不好身體,每每要栽倒。如此奴婢就想着仙女遨遊是有雲彩給托着,奴婢想學也得找個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