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江南的碼頭上，夜霧如紗，一艘大船靜靜的停靠。

舷窗外，月色正漫過雕花窗棂，在宣紙上投下細碎的銀鱗，

辛其榴放下手中的毛筆，揉了揉發酸的手腕。

案頭燭火搖曳，将她的影子在艙壁上拉得老長。

三更已過，範閑還沒有回來。

看來事情很棘手啊！

辛其榴攤開一張空白的畫紙，重新拿起了毛筆。

……

範閑進屋的時候，就見她正立在桌前，彎着腰身，認真畫着什麼。

辛其榴擡頭，微茫的暖色光暈籠罩在她眉梢眼角,落下溫暖的光澤。

“你回來了！”

語氣親昵地像妻子等待歸家的丈夫。

身形在屋門口處頓了瞬，範閑笑着擡步朝她的方向走來。

“嗯，我回來了。”

範閑雙臂很自然地從身後環住她的腰，舒服地抱住她，下巴擱在辛其榴的頸窩處，蹭了蹭，像隻歸巢的倦鳥。

範閑指尖微涼，身上還帶着夜露的氣息。

辛其榴放下畫筆，側頭溫柔問道：“事情解決了嗎？”

“楊萬裡他們都出獄了，不過史闡立斷了兩根肋骨，侯季常的右手怕是要養半年。” 範閑的聲音悶在她頸間，“但事情還沒有解決。”

範閑目光躍過窗戶，目光落在一望無際的江面，雙手微微收緊。

“陛下下令進行經濟審查，江南專門派人來查賬。六六，我們恐怕要在江南待一段時間。”

辛其榴看出範閑的心緒不甯，反手握住那隻覆在自己小腹上的手，輕輕拍了拍。

“範大人是戶部尚書，監察院和内庫又都是你的人，來查賬的如果是這幾家，你不會如此苦惱。我猜陛下安排了都察院負責此事。”

辛其榴想了想，肯定道：“都察院安排的人是賀宗緯。”

“都察院查賬也不是不行，不過能不能換個人。明知我和賀宗緯有積怨在身，讓他來查，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公報私仇。”

範閑的聲音多了幾分沉郁，“賀宗緯以技術共享在慶國法律中可能找不到明确的依據為由，直接插手幹預招标等關鍵環節。”

皇帝陛下這手段，明顯是借賀宗緯打壓自己，生怕自己的勢力太大，壓過李承澤。

制衡，又是制衡！

範閑惱火道：“你說皇帝老兒是不是閑的沒事兒幹了，淨瞎折騰！”

範閑此刻無比後悔，當初聽信李承澤的話，沒有将明家的人鏟除幹淨。

現在可好，明家雖被擊潰，但殘餘勢力仍在暗中活動。

明家舊部借機煽動工人罷工、破壞生産設備，甚至勾結海盜劫掠運輸線路。

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是李承澤搞的鬼。

更糟心的是，那些長期依賴明家壟斷體系的江南富商，也聯合起來，囤積原材料、擡高物流成本、操縱市場價格，還到處散播謠言。

範閑如今走在江南接頭，百姓不說是人人喊打，也是戰戰兢兢。

更不要說支持他了！

眼看着江南的改革就要付之一炬，怎能不讓人心生惱火！

“消消氣，情況也許沒那麼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