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他忽然一下不記得了。
忙着翻譯,卻連信息源都沒有記憶清楚。
雙鴉站在台上,講不下去了。
聽聞一陣寂靜,莫雷諾轉過頭,以為雙鴉已講完,微微點頭又往下介紹。他似乎注意到雙鴉的窘迫,放慢語速,對着雙鴉說:
“【是這樣的,剛剛的神話,還與我們的現實生活有聯系:這種果核取自一種水果,是遠古族群重要的食物來源。】”
莫雷諾用更淺顯的語言講解道:
“【這樣是不是更好理解:當時族人資源匮乏,這種果樹提供了天然的能量,所以他們心懷感激,圍繞果樹衍生出一系列神聖儀式哦嘻嘻嘻喲喲喲~】”
可是莫雷諾的聲音突然變成了嬉笑。
“【儀式,就包括這種手工藝制作哦哦哦咦咦咦嘻嘻釋放力量解除封禁嘻嘻嘻~~】”
雙鴉驚恐地睜大眼睛:
“不、不是……快停下來……
“别搗亂了……觸手,拜托别搗亂了!!”
他看見莫雷諾鄭重其事朝自己說話,可是突然間,他黝黑的前額鑽出一條觸手,粉紅色扭動不止,就仿佛頭顱的内容物外洩并産生畸變。
“哦哦哦哦能量積攢爆發!哦喲喲喲封印破除!!”
“刺啦”一下,莫雷諾整個人被一條條觸手貫穿,身體“突突”地鼓動,輪廓被擠得膨脹擴散開。
“嘩啦!!”觸手猝然撐破他的身體,像是奔湧的血□□卷過講台。而雙鴉的視線與聽覺,也在此刻徹底淪陷在異世界的污染裡。
“【你看,我這樣重新講過,你能和觀衆再梳理一遍哦喲喲喲喲嘻嘻嘻嘻~】”
“【小夥子?翻譯小夥子,你聽明白了嗎?再和觀衆說一遍,或者你不知道怎麼說,可以簡化啊哦哦哦哦嘻嘻喲喲喲~】”
雙鴉聽不明白。他滿眼都是觸手,像搖曳的波浪,像洶湧的、粉紅色具象成為實體的風。他耳朵裡灌滿海潮。灌滿觸手的純真甜美的歌聲。像漂浮氣泡的花園,像一整個浸在水裡的天國。每當這種景象降臨,雙鴉總會産生一絲遊離的、恍若隔世的熟悉感:或許這個樣子,就是死後的極樂世界吧。
他想要戴上耳機,把這攝人心魄的聲響斷絕開。
戴上耳機。播放音頻塞滿他的耳朵。随便什麼音頻,那個富婆被美男勾引的事也好。或者其他什麼俗氣、沒有營養的東西。隻要讓他的大腦麻痹,隻要讓他别再痛苦地被拽入異世界。
可雙鴉不能戴耳機。他還要翻譯呢。還要聽莫雷諾的話、還要翻譯給聽衆。他隻能抿緊嘴唇,像挨過一陣痙攣般挨過這突發的空間錯亂。直到片刻後,湍流的水聲漸漸平息下來。歌聲也止息了,暴走的觸手不再撒野,而是靜靜地像原來那樣搭在講台邊,微微搖動像乖順的兔子的耳朵。
再看台上,空氣明淨如初。莫雷諾好端端站着,沒有四分五裂,一切都是空間洩漏造成的感官歪曲。雙鴉清晰地聽到他講:“【……不管怎麼樣吧,我想說的是,‘果核’這一意向在部落文化中淵源已久,并非族人們随意選定的。不知能不能向大家傳達。】”雙鴉略一思考準備好翻譯,然而這時候,有人拍拍他的肩,十分柔和地對雙鴉講道:
“辛苦了,翻譯這麼久。休息休息吧。”
是徐老師。
他不知何時走到台上。站在雙鴉背後,轉向觀衆大聲說道:
“好的,我們中場間隙,十五分鐘之後會議繼續。
“大家有興趣地可以多翻閱現場書籍資料,或者請我們的莫雷諾作家簽名。現場的專業翻譯王先生可以幫雙方交流。”徐老師向大廳一旁指了指,雙鴉順着方向望過去,看見王先生站在牆邊,笑着和在觀衆打招呼。
他解決完雜事,鎮定地來到會場。
王先生手裡,也拿了一本會議文稿。和雙鴉的一樣。
徐先生宣布了休息,把雙鴉輕輕往台下推,同時對他說道:
“後半場還是王先生來翻譯吧。我把他叫回來了,你也能輕松一點。”
“這個内容還是太難了,需要能力更強的人。咱們也有領導在場,還是交給專業的人做吧。”
雙鴉一頓,腳步靜靜頓在了原地。
仿佛被他的面色所吓着,徐老師盡量放松神情,勸說道:
“這個正常,這個很正常。你還是學生,學生的翻譯水平肯定有待提高的。你要認清。
“再說,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
他努努下巴指向雙鴉的衣擺。
雙鴉低頭。瞳孔驟縮,一瞬間看到,他的手抓得好緊,把指間的文稿簿死死捏成了三折。
簿面的塑料封皮翻起來,把手掌刮出一條傷痕,隐隐滲出紅色來。
徐老師說:“沒錯吧?達不到的事,硬要去做也隻是強撐。要出問題的。”
“還有,你這專業素養要提升一下啊。”
他最後補充道:
“你把手機拿出來,看看收到了多少消息。
“剛才你一邊翻譯,手機一邊震動。
“台下觀衆都看見你的褲兜在振了。這也太不像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