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将一日一日的腐蝕着她的軀體,直到有那麼一個寂寥的月圓之夜,靈魂得以擺脫枷鎖,輕飄飄的離開這個不值得的人間。
崔柔儀越想越心口絞痛,勉強收住眼淚不叫它落下來,撇過頭去佯裝在看着窗外發呆。
陳氏與文官的家眷并不很熟,大多隻是點頭之交罷了,她隻顧心疼近在眼前的自家人:“不知道三老爺在裡面怎麼樣了,緝事府可不比昭武衛明事理,他又膽小,别給吓出病來。”
昭武衛……明事理?
崔柔儀轉過頭來,驚得眼淚都縮了回去。
真是不怕招人恨,就怕沒人比他更招恨。
素日朝中上下三天兩頭的彈劾昭武衛,是行也看不慣,坐也看不慣。
徐鹿卿作為昭武衛的頭子,喜提的混名一個又一個,冷面閻王是他,黑心羅刹也是他。
這個時候有了更會作惡、更招人憤恨的緝事府,昭武衛的風評一下就給扭轉過來了,都能稱得上明事理了。
不過這回昭武衛确實秉公辦事,諸如崔均之類确無嫌疑者,都未上刑拷問,早早的放了回來,崔柔儀對他們也算有了小小改觀。
要不是還沒忘了上一世昭武衛奉命來抄家的那檔子事,崔柔儀興許就要附和起陳氏了。
依今日督公馮喜的反應來看,緝事府在三叔身上大抵是沒查出來什麼,隻不過與其他道觀的人一同拘着不放,拖日子而已。
本來症結就不在清水觀,任他緝事府拖足了日子,待後幾日朝野上下一施壓,還不是得放人回來。
現在崔柔儀更擔心的是範時鳴從宮裡出來了沒有。
以他那耿直的性子,可别在這個時候在聖上面前說錯了話。
不過前世他似乎好好的,沒聽說因直言而惹怒了聖上,隻在風波平息後為崔家說了幾句話——或許也為蘇家雪中送炭了,不過那時崔柔儀已無暇顧及其人家了。
人微言輕也有人微言輕的好處,要是範時鳴身居要職再這麼逆着聖上的意思來,崔柔儀真是不敢想朝堂會有多精彩。
可歎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崔柔儀才在陳氏這裡用了午膳,準備補個覺,崔培就領着崔岑兄弟倆去而複返,又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才剛說過咱家親朋都無事,這就折了一個進去!”崔培連坐都坐不住,進了屋就滿地亂轉,“範家哥兒也真是,怎麼想的!”
“他…呃,他怎麼了?”崔柔儀一驚之下,喉嚨裡打了個啾兒,連忙拿一口茶生壓了下去。
“唉,這實心眼的孩子!聖上叫他去幫着理案情,他倒直言不諱…哦不,是胡言亂語!”
崔培替範時鳴急得連轉了三個圈,想不通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
崔岑從後頭趕來,也不坐下,隻站着長籲短歎:“為了他,昭武衛和緝事府還争了一争呢,最後還是徐指揮使強勢,壓了馮督公一頭,抓範賢弟走了。”
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崔岑總覺得被昭武衛抓走總比落在緝事府手上要好上十倍不止,明明徐鹿卿聲名在外,也是個不手軟的。
崔柔儀不敢置信的瞪着大眼睛,兩手無知無覺的擰在一起,指甲都要絞出花來了。
那個傻子這一世是怎麼了?
上一世他不曾這麼言辭過激的呀!
崔柔儀努力回想這一路有哪裡不對,值得範時鳴犯這個糊塗。
明明對于範時鳴而言,這一世與上一世也沒有太大的分别,怎麼輪到這回他就沉不住氣了呢?
他是為了蘇家才這般仗義執言嗎?
崔柔儀想了想,立刻否決了這一猜測:也不對呀,蘇家的命運兩世毫無更改,上一世他可不曾這樣犯傻。
崔柔儀想來想去,在巫蠱之禍這件事裡,範時鳴兩世唯一的變數,不過是昨天在宮道上遇見了被帶去問話的她。
難道是為了我們崔家?
可是昨日遇見時,他還是一副平靜的樣子,言語也不曾多一句,怎麼到了聖上面前就失了分寸?
何況崔家的罪還沒定實呢,哪裡用得着這麼着急辯駁。
崔柔儀實在想不明白,隻知道這下好了,崔家是好不容易一隻腳上岸了,前世的恩人倒撲通一聲跳下水了。
看來這一世得換崔家來撈他了。
崔柔儀拽了拽崔培的袖子:“小範大人秉性純良,隻是性子直了些,這回得幫他渡過難關才是。”
“這是自然,他是個難得的好孩子。”崔培自有打算,“不過至少得等這陣風頭過去,你三叔還沒放回來,咱們自己尚且還沒摘幹淨,騰不出手來呀。”
“昭武衛的大獄是一天也難捱的,别給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了。”事情掉了個個兒,崔柔儀簡直感同身受,很難不擔心。
崔巍插了一句:“好像聽說還未下獄,隻是軟禁起來了。現下大案當頭,昭武衛哪裡顧得上他。”
崔柔儀心下一松,又去看老爹。
崔培沉思了一會兒,又道:“這樣罷,若你三叔能平安回來,我就派人去悄悄與徐老國公通個氣,請他老人家從中斡旋一番。徐指揮使總不至于連他爺爺的話也聽不進罷。”
“這也難說。”崔柔儀對此很悲觀。
為今之計,也隻有賭一賭姓徐的那家夥的良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