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有人出來請。
侏儒與獨眼興奮對視,看來對方的反應,正在他們預料之中。
其他人也都互相拍掌慶賀,這流浪狗似的生活,終于要結束了。
“請吧。”侏儒陰陽怪氣。
樂知許起身,率先進入寨子。
大概是聽到了風聲,大家都跑出來看熱鬧,這小道兩側站着的高矮胖瘦各色人等,絲毫不比前世圍觀她的粉絲少。
這場面她倒是沒什麼好畏懼的,真正的挑戰,就在道路盡頭的木屋裡。
鄒晃立在木屋前,眼看着她一步步來到跟前,卻垂下眼簾,回避她的眼神。
她本也沒什麼好說的,徑直步上台階,進了屋子。
屋内十分寬敞,卻有些昏暗,到處堆着各種雜物和兵器。
七八個人,或站或坐散在兩側,有擦刀的,有往嘴裡扔花生的,見她進門,目光不約而同,齊齊聚在她身上。
正中黑漆木枰上坐着一人,約莫三十出頭,他的相貌相較于其他人,算儒雅的,膚色也偏白,眼睑細長,顴骨高凸,未蓄胡須,正眯着眼,将身子倚在一側的扶手上。
想必他就是盧王了。
樂知許在屋子中間站定,等待對方開口。
待看清她的臉,盧王怔怔起身。
經過幾天跋涉,她的頭發不再整潔,還有一绺碎發,彎彎垂在眼角,有一種說不出的柔情。
額頭和臉頰上還有髒污,可更顯得皮膚白嫩,吹彈可破,尤其那一雙眼,在眼波流轉間便可勾人心魄。
那修長的脖頸,窈窕的身段,一切的一切,他都再熟悉不過了,他确定,面前的女人,就是畫中人無疑。
沒想到有生之年,竟真的能看到活生生的她,盧王一時晃神,登登上前兩步,擡手就要去撫她的臉。
她後退一步,側頭躲開。
有人忍不住議論出聲,“真的是一模一樣哎!”
“是啊!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盧王悻悻收回手,整整衣襟坐回木坪上,“聽說你叫秦三娘?”
“是。”她答道。
盧王難掩欣喜,雙手一攤,旋步揚聲道:“傳令下去,連夜準備,明日本王便要和三娘成親!”
瞬間叫好聲一片。
“慢着!”
樂知許試圖打斷,可無奈歡呼聲如雷動,輕易将她的聲音淹沒,隻好等一切平息,“盧王,我已經嫁過人了。”
盧王正開懷笑着,聞言不以為然,“那又如何,我也是娶過親的,從這一點來看,我們絕配啊!”
衆人哄笑。
樂知許強壓心頭怒火,想起鄒晃的話。
“他喜歡被人奉承...”
“早就聽聞盧王大名,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她話音剛落,便見盧王的嘴角高高揚了起來。
果然,再老套的話,隻要是誇贊,人也都是愛聽的。
“能被您瞧上,本是我幾世修來的福分,無奈天意弄人,讓我已經嫁做人婦,才遇見您。”她說起這些話來,臉不紅心不跳,跟前世面對油膩投資人時,說場面話時心态一樣穩。
聽出她話裡的不情願,盧王的笑容冷了下來,“本王不介意你的過去,你以後也不必再提了。”
“可我在成親時,被迫發了毒誓,若我日後改嫁他人,新夫婿必将厄運纏身,一事無成,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她假裝注意不到,周圍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煞有其事道,“您一代豪傑,又正值壯年,正是一展抱負的時候,怎能因為我,自毀前程呢?”
衆人開始小聲議論。
明知道這所謂的毒誓,根本就是順口胡謅,是她想要推托的說辭,盧王還是生不起氣來,尤其後半句話從她的小嘴裡說出來,心裡甚至還有點美滋滋的。
總不能讓她覺得自己好拿捏。
盧王容色一凜,“你不會以為你這樣胡說八道,本王便會放你走吧?”
“我也是為您着想,毒誓這東西,還是甯可信其有。”她扭頭看了看其他人,“我知道您義薄雲天,即便自己不忌諱,也絕對不會拿身邊這些兄弟的身家性命去冒險。”
這話說的,就連盧王都想給她鼓鼓掌。
把他架到這麼高的位置上,又當着衆兄弟的面,他嘴邊那句“我無所畏懼”倒是沒法再說出口了。
她小小年紀,竟能有這樣的機敏和魄力,他越來越覺得,她是上天送來,輔佐他成大事的。
“你說得也有些道理。”盧王作思索狀,頓了頓,“那不然這樣,我們隻有夫妻之實,不拜堂成親,這樣不就能兩全其美了?”
葷話一出,男人們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不如這樣,我跟您做筆交易。”樂知許面不改色。
“交易?”盧王哈哈一笑,跟身旁的人學道,“她說她要跟我做筆交易。”
一旁的瘦子嗤笑一聲,“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我們盧王在荊、豫兩州的地位,财寶、女人,他想要什麼沒有?哪還需要跟你做交易?”
“就是,”另一人附和,“就連豫州太守那個老不休,看到我們的人,都把好東西乖乖奉上,然後躲得遠遠的,你手裡難道能有什麼,比他給的更值錢?”
盧王饒有興趣地看着她,身子換倚到另一邊。
面前小女娘卻是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我既然能張這個口,自然是帶着誠意的。”
盧王點點頭,“那不妨說來聽聽,你到底想用什麼來換?”
樂知許微微一笑,“全寨子人的性命,如何?”
不等盧王反應,他身邊的瘦子拍案而起,“你什麼意思?”
衆人也都面有愠色。
盧王眉頭皺緊,“你威脅我?”
樂知許擺手道:“您高看我了,我可沒那個膽子,敢在您的寨子裡威脅您。”